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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耘於空漠/李 夢

時間:2019-01-17 03:18:04來源:大公報

  圖:吳大羽畫作《花之舞》/作者供圖

  上周六,一場名為「先驅之路」的大型展覽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開幕,展出五十多位曾在一九一一至一九四九年間留學法國的中國畫家作品。二十世紀上半葉,逢東西文化與藝術匯流,徐悲鴻、潘玉良、吳冠中和趙無極等中國畫家紛紛去巴黎學習,不論最終是回國抑或是自此定居異鄉的畫家,都為中國現代藝術的開創與發展貢獻了諸多心力。相較於吳冠中、常玉和林風眠這些人盡皆知的藝術名家,吳大羽的名字雖也同樣出現在展廳中,但他卻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處在被人冷落甚至遺忘的狀態中。

  吳大羽早年曾是上海《申報》的美術編輯,也是上海晨光美術會的成員,在一九二二年夏天,也就是他十九歲那年坐輪船去到法國,考入巴黎高等美術學校,並在那裏結識了林風眠,兩人後來還曾一同在杭州國立美術學院任教。吳大羽和林風眠在巴黎求學的時候,正逢野獸派和立體主義在歐洲藝壇盛行,因此兩人的創作不可避免地受其影響,對色彩的探索不遺餘力。五年後,吳大羽學成歸國,在老友林風眠的邀請下,擔任杭州藝專西畫系主任,將自己在歐洲的所見所聞以及思考引入課堂中,吳冠中、趙無極和朱德群等第二批留學法國的中國畫家,都曾是他的學生。

  像吳大羽、林風眠和徐悲鴻那一代的中國畫家,總不可避免要觸及這樣一個問題:如何一方面汲取西方藝術元素,另一方面又抱有中國傳統文化中滋養而生的意蘊與情味?所謂中西互動,說來簡單,真正要落在實處則往往不免流於形式,就像著名翻譯家傅雷在《中國畫創作放談》一文中說得那樣:「融合中西往往流於膚淺,僅僅是西洋人採用中國題材加一點中國情調,而非真正中國人的創作。」那究竟怎樣是「中國人的創作」呢?我想吳大羽和林風眠都各自給出了答案。

  林風眠畫作的用色固然受到野獸派等人風格影響,但你看他筆下的仕女和山水風景,骨子裏仍有濃郁的中國傳統意味,是清高空靈的,很有些「纖塵不染」的意思;而吳大羽在創作時,顯然更樂意去往抽象的語境中探索,筆法和用色都濃烈甚至生猛,不怎麼講求所謂清高的風雅,而注重創作者情緒的抒發。早期的吳大羽,也曾在寫實的語境中探尋,例如一九三六年創作的《岳飛》以及一九三七年的《孫中山演講圖》,可到了一九四○年代後半葉,他漸漸轉去以抽象風格描摹人事,用筆設色愈發舒展甚至恣肆,哪怕冒着被中央美院華東分院(其前身是杭州國立藝專)解聘的風險,也不肯違背己意。

  我尤其喜歡他的眾多以「無題」命名的作品,全部以抽象筆法完成,不為勸導,不為抨擊或反思,而就是實在的、直白的呈現,將內裏外化,引觀者進入一重近乎狂炫迷亂、不分東西的情境中。「無題」是曖昧的,它並不指向任何具體,同時又可包羅萬象。記得「雲門舞集」創辦人、著名編舞家林懷民曾說,舞蹈最重要、最能打動人的特質是「曖昧動人」,而我想,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吳大羽的畫,不論其中的韻味或節奏,恐怕也再恰切不過。

  不從俗、不跟風,不僅是吳大羽做人的信條,也是他畢生堅持的藝術創作風格。因為這樣的堅持,他在一九六○至一九七○年代中國社會動盪不安的年代,受到諸多批判與詆毀,甚至不得已親手毀掉自己的眾多畫作。有些人不滿他所謂的「形式主義」,也有人將他歸入「新畫派的代表」而大肆抨擊,而他對這些統統不以為意,「躲進小樓成一統」,哪管什麼主意、什麼派別,只願靜心研究如何畫出自己滿意的作品。他曾在給學生吳冠中的信中,說自己「長耘於空漠」,不過短短五個字,卻極其恰切又傳神地描摹出畫家一人獨對天地的孤獨與寂寥。不過話又說回來,真正而純粹的藝術,從來都不可能在吵鬧紛紜的環境中生長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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