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雲落》,張楚著,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跨越七年創作,內地「70後」作家張楚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雲落》,日前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推出單行本。這部入選中國作家協會「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首批支持項目的小說以縣城「雲落」為敘述舞台,承接了張楚過往中短篇創作「縣城敘事」的主題,呈現出一座北方縣城的發展變革史。
「生活在縣城,如小螞蟻生活在蟻巢,每天聞着味兒就知道該去哪兒、該做什麼、該找誰。」張楚接受大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他在唐山灤南生活了近四十年,即使五年前被人才引進到天津,每月都還要回一次灤南。張楚說,很慶幸沒有決絕地逃離縣城,對那裏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始終纏繞着要寫出他們的甜蜜與痛苦、歡笑與眼淚,以及對生活的希冀和憧憬的念頭。\大公報記者 張帥武漢報道
「縣城融合了城市和鄉村的雙重特點,是時代精微而準確的縮影。我在縣城生活了將近四十年。」本世紀初的一兩年,張楚經常周六坐大巴車去北京找朋友喝酒聊天,周日晚上又坐車返回灤南,他說每當雙腳又踏到縣城土地,會突然感覺特別有安全感。
寫作靈感來源身邊
張楚在鄉鎮當過企業專管員,後調到稅政徵管科,管理過加油站和鹽場,還在辦公室寫過材料,因為工作關係接觸過很多小商販、企業家、公司會計和政府人員,這些人有的跟他成為了好朋友,會向他講一些發生在縣城裏的八卦:小說《曲別針》裏的故事,就是一名加油站的會計講給他的;另有朋友給縣領導當秘書,經常處理一些基層群眾來信,小說《梁夏》的故事就來自群眾來信。
寫了五十多個中短篇小說後,他發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溫吞的「話癆」,在小說本該結束的地方仍無止境地絮絮叨叨,時間久了難免自省,而自省的結果就是:可能到了寫長篇的年歲。
《雲落》由張楚此前的《櫻桃記》和《剎那記》「生長」而來,主人公萬櫻是雲落縣的普通女人,從改革開放初期的少女到新世紀的中年婦女,萬櫻的成長史也是一部中國縣城的發展簡史。
小說內置了兩條故事線:一是驢肉館老闆常獻凱的兒子天青少時離家出走,常獻凱誤把流浪的常雲澤認成天青,引發成年後的天青重回雲落,與常雲澤展開一場「身份」交鋒;二是復員後的羅小軍投身商海,在城鎮化進程中積極運作,成為時代的弄潮兒,卻悵然於金錢與權力帶來的升降沉浮。兩條線索交替運行,相對獨立,又在萬櫻處形成交集。
「我一直在構思一個長篇,想以萬櫻的成長史為線索,寫一個縣城和一個女孩心靈的變遷,寫一個笨拙、卑微的生命在歷史長河中如何固守自己的位置。」《雲落》創作跨越七年,用張楚的話說,他日日都是和筆下人物共同度過,夜夜聽他們私語,自己在不可避免地衰老,而小說人物日趨茁壯、骨骼面貌日漸清晰。
「冒險」採用復調結構
音樂上有復調結構,若干旋律可以同時進行,今次《雲落》在結構上也採用多視角敘事的復調結構。
張楚對大公報記者表示,線性敘事是很多小說家在創作長篇時的首選,在時光流逝人世變遷中,讀者的情緒也猶如滴水穿石般被浸侵感染,滋生出強烈的代入感,從敘事學角度考慮,是比較安全保險的選擇。
「可我想換一種方式來講述萬櫻的故事,在最短的物理時間內把她的人生際遇和心靈歷程進行剖析。這時候,復調結構可能就是一種最佳選擇。」張楚透露,一開始他也怕這樣的結構影響敘事的連續性,可是後來還是覺得,不能低估讀者的審美和耐性,他們肯定也期盼讀到有探索性的小說,這樣的「冒險」是值得的。
小說家是一本「百科全書」
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評價,張楚花了很大的工夫,充分去構建雲落的飽滿度,每個人、每種鳥、每朵花甚至每種細小的事物都有名字,特別能夠見出一個小說家的筆力,這種知根知底的「縣城式」敘事,是《雲落》這部小說的魅力所在。
張楚指出,看似雜七雜八瑣碎的知識,平常可能並不關心,但小說裏面寫到了想信手拈來,就發現並不簡單。通過寫長篇小說,發覺小說家必須變成一部「百科全書」,變成美食家、博物學家、經濟學家,甚至是被人嫌棄的窺視者。
《雲落》中關於海釣、打野兔等情節,就源自他為寫小說而進行的真實體驗。為了知道海釣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僅採訪專業釣友,還跟朋友住在海邊堤壩上,蜷縮於簡易帳篷裏,擔心海浪將帳篷淹沒,晚上幾乎沒敢閉眼。為將經濟案件來龍去脈搞清楚,他要來了律師準備的所有資料和法院判決書,而為了解金融知識,他甚至把一位在銀行工作的朋友「折騰」得不敢接電話。
《收穫》雜誌主編程永新認為,《雲落》為當代文壇提供了一個典型縣城的樣本,其如同一個微觀社會,讀者能夠從中窺見中國的細微生態。
「我的日常生活,就是跟縣城這些朋友一起度過的,我熟悉他們的生活境遇、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當我書寫他們的故事時,我有種天然的自信。」張楚稱,很慶幸當初沒有決絕地逃離,正是縣城生活經歷,為他的寫作提供了獨特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