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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䴉保衛戰」是如何打贏的 ──《重現的翅膀:中國朱䴉保護紀實》評介\谷中風

時間:2023-11-27 04:02:19來源:大公报

  圖:《重現的翅膀:中國朱䴉保護紀實》,莫伸、韓紅艷、齊安瑾著,西安出版社。

  在秦嶺以南,漢中盆地東緣,有一個地方叫洋縣,因保護和繁育珍禽朱䴉而著名。最近出版的《重現的翅膀:中國朱䴉保護紀實》(莫伸、韓紅艷、齊安瑾著,西安出版社,2023年),讓人更清晰地了解到這場歷時40多年的「朱䴉保衛戰」的來龍去脈。

  作為一部報告文學,《重現的翅膀》以朱䴉保護的歷史過程為基本線索,把朱䴉的自然習性、朱䴉保護的政策措施、遇到的難題及其解決融為一爐,娓娓道來,夾敘夾議,兼具知識性、歷史性和文學性。

  「朱䴉保護者」群像

  我以為,本書最可讀的亮點之一,是對朱䴉保護者群像的生動塑造。全書開始於對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的劉蔭增的採訪,他被譽為「朱䴉發現第一人」。1977年,日本環境廳的代表團在訪華時提出了幫助他們尋找朱䴉的要求,這種在日本奉為「聖鳥」的鳥類當時已瀕臨滅絕。在中國,1930年以前,14個省份都可以見到朱䴉,然而,1964年研究人員在秦嶺捕獲一隻朱䴉並製作標本後,這種在歷史上廣泛分布於北起中俄邊境興凱湖、南至海南島、西到蘭州、東臨中國海岸線的珍稀鳥兒就從人們視野中消失了。42歲的劉蔭增作為野外朱䴉考察隊的負責人,奔走全國,歷時兩年多,朱䴉不見蹤跡,但考察隊對朱䴉的認識愈加深入,而且還發現了五根朱䴉羽毛,1981年5月終在洋縣確認了朱䴉的存在,數量是七隻。本書詳細描繪了從劉蔭增在馬道梁上空看到朱䴉身影,到在金家河發現兩隻成年朱䴉、在姚家溝發現一對成年朱䴉和三隻雛鳥的過程,並用「全世界的鳥類學界瞬間沸騰了」定格了當時的盛況。

  對於這場「朱䴉保衛戰」的參與者而言,尋找朱䴉時面臨的是朱䴉「有沒有」這一個問題,隨着朱䴉被發現,「如何保護」的問題千頭萬緒地湧現出來。6月,由路寶忠、趙志厚、王躍進、陳有平組成的朱䴉臨時保護和調查四人小組成立,七隻朱䴉也被命名為「秦嶺一號朱䴉群體」,姚家溝那棵朱䴉筑巢大樹後的三間黑瓦房,掛上了木牌子,成了朱䴉的觀察點和保護站。

  如果不讀這本書,或許想像不到保護和觀察朱䴉的艱辛,書中用「提心吊膽的日子」描述了四人組的生活和工作。朱䴉是活物,每天外出覓食,「四人組需要保證朱䴉的絕對安全,卻又沒有保證朱䴉絕對安全的手段」,怎麼辦呢?只能「人隨鳥走,人鳥相伴」,死盯死守,死跟死追,用書中的話說,「那真是一段讓他們跑瘋了也累怕了的日子!」「朱䴉一拍翅膀,一道山樑就掠過去了,而他們則跟在後面,靠兩條腿翻山越嶺。鳥飛到哪裏,他們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到哪裏。常常是他們筋疲力盡地終於追上時,朱䴉早已經吃飽了,正停靠在高大的樹上打盹。」「最惱火的是他們天黑跟着朱䴉跑回了夜宿地,也就近為自己尋找到比較理想的地方住下,誰知第二天朱䴉心血來潮,抖抖翅膀又選擇了其他地方去夜宿。他們氣得張嘴直罵,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一邊罵,一邊又乖乖地跟着朱䴉繼續轉移。」

  參與這場「戰役」的遠不止這幾位和朱䴉朝夕相處的保護者,而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從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谷牧直至洋縣的普通農民。其中有生物學家史東仇,這位1939年出生的老專家,和年輕人一起扎根姚家溝,甘苦如飴,搞清楚了朱䴉的行為特徵、生物學特徵和生活環境,為拯救和保護朱䴉提供了一手資料和技術支撐。還有朱䴉保護觀察站的負責人翟天慶,野生動物資源管理站的站長許樹華、曹永漢,鳥類飼養專家何寶慶、慶保平,主持撰寫《陝西朱䴉拯救工程計劃》的李玉銘,《陝西日報》駐漢中記者楊建平,寧陝朱䴉野化放飛基地管理站的站長李夏,日本最早研究朱䴉的安田健教授和為保護事業慷慨解囊的村本義雄,等等,他們每個人都是拯救朱䴉奇跡的創造者,都值得被歷史銘記。

  政策是第一位的

  讀完本書,我深刻感受到,朱䴉得到拯救和保護,最根本得益於因地制宜、與時俱進的政策。這些政策既體現自上而下的頂層設計和規劃,更蘊含着來自基層的樸素智慧。最初的七隻朱䴉發現後,洋縣政府就發布了《關於認真保護世界珍禽朱䴉的緊急通知》,明確提出了「四不准」:一、不准在朱䴉活動區狩獵;二、不准砍伐朱䴉營巢棲息的樹木;三、不准在朱䴉覓食田使用化肥農藥;四、不准在朱䴉繁殖巢區開荒、開礦、放炮。打獵、伐樹在當年都是司空見慣的事,這些如紅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似的規定,簡明扼要,務實管用,「都指向了保護朱䴉的痛點」,扎起了保護朱䴉最早的法制柵欄。

  隨着時間的推移,朱䴉的數量增多了,但速度還是太慢,從1981年到1990年,平均年增長三隻。這和朱䴉生存環境有關,也和監護者的責任心有關,要改變這種狀況,必須調動保護者的積極性。陝西省林業廳動管站站長曹永漢借鑒農業上的承包責任制,提出了最原始卻也最管用的辦法,即責任和利益掛鈎,「如果野外繁殖成功一隻朱䴉,獎勵1000元;人工飼養繁殖成功一隻朱䴉,獎勵1500元」。這一政策的效果立竿見影,當年朱䴉肉眼可見的數量達到了五十隻。1995年,實行承包制僅僅兩年,僅野外朱䴉的數量就突破了六十隻。1997年開始由當地農民對巢樹實行承包。1999年,洋縣野生和人工飼養的朱䴉突破了200隻,到2000年,朱䴉巢區監護工作全部交由當地村民承包。與此同時,還給提供朱䴉有關信息的村民給予獎勵。正是政策的有效保障,洋縣形成了關愛朱䴉的濃厚氛圍,也正是來自民間的絲絲縷縷、點點滴滴的力量,匯成了大江大海,為這個孤孑物種注入了頑強生存的神奇力量。

  讓朱䴉回歸自然

  要說書中最打動我的,其實還不是朱䴉的發現,而是朱䴉的野化放飛。珍稀物種的保護說到底是對生態的保護,對文明多樣性和可能性的保護。如果朱䴉只能在人類的呵護下生存,那麼,這場「保衛戰」最多只能算成功了一半。實際上,人工孵化的小朱䴉確實面臨生存和繁殖能力退化的問題,這些朱䴉特別依賴人,看到人後不會產生野生動物的應激反應。剛剛野外放飛的朱䴉還有定點飛回來吃飯的習慣,工作人員投食晚了,牠們會大叫大嚷催促,書中引述李夏的話說,「只要你拿着餵食的桶一出來,牠馬上不叫了,馬上乖乖地跟過來了,就像養雞場餵雞一樣」。這顯然偏離了保護的初衷。對此,朱䴉保衛者們心知肚明,逐步開始了放飛工作,並設定了恢復朱䴉野外的歷史分布地的戰略目標。

  早在1999年的漢中朱䴉國際論壇上,專家們就提出朱䴉達到100隻後,就可以開展野化放飛。這一工作從洋縣的華陽鎮開啟,2004年,放飛了12隻,次年,又放飛了11隻。2007年,60隻朱䴉來到了寧陝縣,這裏地處秦嶺南麓,具有適合朱䴉生存的環境條件,首批放飛了其中26隻。

  2007年,河南董寨成為陝西之外的第一個朱䴉遷地和保護地,截至2020年底,董寨僅野外朱䴉就超過了200隻;2008年,朱䴉來到浙江德清的下渚湖安家,2020年底,種群數量達到491隻;2011年,朱䴉來到了廣州,入住長隆飛鳥樂園;2016年,四川省峨眉山生物資源實驗站引進朱䴉50隻。2013年,朱䴉在陝西銅川放飛,數量是32隻,2015年又放飛了30隻,到2020年,牠們先後繁殖出了85隻後代,這批「銅川籍」朱䴉意義重大,意味着朱䴉終於從秦嶺之南走向了秦嶺以北。2014年,朱䴉首次在同樣處於秦嶺以北的寶雞放飛,六年後,一對朱䴉在這裏產生了四枚卵,充分表明了中國在生態環境保護方面取得的成績。

  如今,朱䴉已從洋縣飛向全國,飛往世界,這重現的美麗翅膀把生態的理念、未來的希冀帶給了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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