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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奕執筆甘如薺 畫中日月長

時間:2020-09-18 13:27:44來源:香港文匯報

  (香港文匯報記者 黃依江)畫家而言,畫布是可以任由想像馳騁的無界原野,揮毫落墨是洶湧澎湃的交響樂;而於寫實派畫家,無論寫生風景還是人像,表現任何一格畫面都要謹遵背後融會貫通的法則,交響樂般的落筆也總有小夜曲似的收尾。在香港美術專科學校校友會主席、國際當代畫家協會副會長楊奕的生活中,寫生已是任何外界變動都無法抹去的個人習慣,孜孜不倦地研習與探索寫實繪畫背後的奧秘,已然成為他畢生的追求。 

  訪問當日,楊奕在上海街和永星里交界一家店舖屋簷下寫生。夏日炎炎,專注繪畫的楊奕周身卻縈繞着一股澄澈的涼意。他說近來總有驟雨,上海街店舖多,遇雨可找地方暫避,雨停再繼續畫。畫至正午,他便將顏料蓋上、畫具收好,自製的簡易畫架和未完成的畫作就隨意放在路邊,然後去附近的茶樓吃午餐。食畢,他再回到這裏來,一直畫至日暮時分,才收拾東西歸家。

  世事跌宕 「畫癮」難擋

  楊奕師從寫實派畫家馬家寶學習油畫和水彩10餘年。後來為生活轉做工業原料生意,但對繪畫的興趣一直未減,至2000年退休,他便全情投入寫畫世界中。

  往年,楊奕每年都會與十幾位畫友相約赴外地寫生,新西蘭、加拿大、法國、意大利,又或是順德、中山、海南島等地,時可長達數月。平時在香港,楊奕也有固定的寫生習慣:「禮拜二、三在旺角朋友的畫室畫,禮拜四在大會堂音樂廳畫人體,禮拜六、日我則和太太一起出門寫畫,很久了都是這樣。」

  時下因疫情暫時去不了外地,畫友們也因年長不便總外出聚集,楊奕便開始獨自寫生。「疫情第二波時我有兩三個月未出門,後來稍微穩定我就日日出來寫,因為經常坐低幾個鐘,寫到脖頸有些勞損,停頓了一段時間,針灸整好返才又出來;之後第三波疫情,我就在家對着照片寫,有照片畫好過無得畫嘛,但始終更習慣『寫現場』,所以疫情好點我又出來。」對於寫生,楊奕總有種難耐的「癮」,他將其歸因於寫實繪畫中大量需要上下求索的奧秘,一旦將之視為追求,便不覺辛苦,而是興趣長存;又因為無論是寫生街景還是自然風光,有太多「轉瞬即逝」,要抓住某一刻的靈感與衝動、某個角度觸動人心的景觀,畫家要修煉的,是畢生的功力。而這功力不止在於手,更在於眼:「一個畫家一定要眼高過手,所以我堅持寫畫十幾年,不光是為提煉寫畫技藝這樣簡單,更是鍛煉自己眼睛觀察的能力。」

  畢生追求寫實的學問

  楊奕習慣將寫生稱為「寫」,或許是「寫」字更注重那一筆一畫的堆疊累積,這是寫實派畫家最注重的功力。在各國飽覽名畫後,楊奕最敬重的還是自己的老師馬家寶:「我老師是筆筆見功,世界上那樣多名畫,寫景物可以寫得好似,但有的細節是『抹』出來的,要『抹』得圓滑雖有一定難度,卻沒有『筆筆寫落』那樣難。」多年以來,楊奕一直記得香港美專校長陳海鷹的那句:「一個畫家若是追求寫實,一生90年都不夠用。」這一筆一畫,不止是畫家技法的展現,也是他們對於寫實藝術嚴謹追求的佐證。

  楊奕寫畫不會經常換地方,往往在一個區域可以「駐地」很久。「之前在油麻地寫咗兩三年,轉去了鯉魚門,最近又回到這邊來。我選到構圖最靚的角度,就不會周圍去,『至靚』之處要寫很多次,每一次寫有每一次的要求。」他的習慣是上午的畫只在上午完成:「上午那張畫至正午,就不畫了,重新換一張,因為下午的光線和上午的光線是相反的。」他強調寫實繪畫「客觀」至關重要,落線、用筆、調色,沒有一樣不是以追求準確為目標。在教學生時,楊奕注重訓練他們的「寫生思維」:「將立體的景象投入腦內,再形成另一種立體狀態在紙上表現出來。點解有好多人『抄』(臨摹)照片,寫到整張畫硬邦邦?因為他們沒有將照片上的平面影像轉化成立體的再畫出來。真正的寫生必須經過這樣複雜的變換過程。」他要求學生注重畫作的質量,而非數量,「不要『隔靴搔癢』地畫,而是『一針見血』地畫。」

  寫畫多年,楊奕對於美的追求變得越發純粹,甚至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挑剔」:「有些人想請我畫像,我不幫他畫,我說因為你『不入畫』,『形』看起來不是很明顯。」真正令他產生作畫慾望的,往往是那些有着渾然天成之美的人:街邊赤裸上身勞作、肋骨根根分明的長者;膚色光澤迷人、不施粉黛的女孩;髮色耀眼、漸變分明的金髮女郎……人體骨骼、肌肉、皮膚甚至毛髮的純粹之美,讓楊奕迷戀到目中別無他物。但這些「天然之美」在表現上往往也是最有難度的,楊奕笑稱:「就好似我太太話,你成日揀咁複雜嘅街景嚟畫做乜?我們寫畫的人,就是要找有挑戰的來畫,最難寫的來寫。」

  畫下香港的變遷與消逝

  某一時刻的景觀透過畫家的慧眼,再由筆尖落於畫布之上,某種意義上,這風景也達成了曼妙的永恆。城市的改變總是悄無聲息地發生,或許為大多人所忽視,但對於以觀察為生命的畫家,任何一處風景的變遷或消逝,都牽動着他們的心弦。「油麻地好多舊樓都在逐漸拆掉,重建裝修後的新建築往往沒那麼好看,尤其是顏色,太單調。」楊奕說,西洋畫者追求色彩和形態的豐富變化,不夠工整的建築更符合審美和創作的需要。國外聯排樓房較多,建築物缺乏變化且都不會太高,所以在國外寫生,楊奕多擇風景而少選建築;唯有在香港,他才會多畫街景。

  這些年香港日新月異的變化也讓他越發意識到以畫作記錄的重要,比起新街區,他更傾心深水埗北河街、油麻地上海街等仍存有彩色舊建築的地點。楊奕隨身帶着一張2015年在上海街完成的油畫作品:「有移居美國的畫友見到這幅畫,說勾起了他對於香港的回憶,讓他想起以前的香港,很有親切感。所以現在寫街景,都是希望能夠將一些歷史保留下來。」偶爾他也懷念一些消失不再的舊風景——啟德機場停用前能望見獅子山山景的沙浦道,置富花園不存在時薄扶林牛奶公司的牛房……「好靚,家好多嘢都已變遷。」

  當今香港寫實人才難尋

  楊奕覺得比較遺憾的一件事,就是香港至今都沒有一間真正的美術院校。儘管各大高校有美術專業,但始終側重於理論而忽視了基本功訓練。有不少畫室開課,也是草草略過素描課程,便開始教色彩畫,或是絲毫不講授人體解剖學原理,便直接叫學生畫人像。楊奕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培育出真正優秀的美術人才。「第一看構圖,第二是用筆,第三才是用色。」楊奕說,他跟隨馬家寶學習時,有時即便使用老師調好的顏色,還是難以畫出同樣的水平。「所以講寫實,有好多嘢要修煉,你用筆錯,顏色即便是對的,效果也達不到。」因此,楊奕訓練學生都是從素描練習開始,從一個蘋果,逐漸疊加各種靜物,再高階一些的學生,便帶去九龍公園、榕樹頭公園寫複雜盤錯的榕樹根,考驗他們的觀察能力和耐心,之後才開始間隔畫水彩,但素描練習仍不間斷。

  愛惜有寫實天賦後輩

  楊奕曾從事過數年的藝術教育事業,最高峰時學生近百人。他始終認為,要專心學畫必要「無先天之憂」,而如今香港謀生不易,加之樓價高昂,生活壓力大,學習繪畫的年輕人便少之又少,能夠堅持下去的更是寥寥數幾。近年來他較少收徒,但遇到頗有繪畫天賦的學生,他都會毫無保留地教授,有時甚至免去學費,亦不拘泥於傳統上課的形式。「前陣有一個學生,我見她很有天賦,又肯畀心機,後來因工作繁忙無時間來上課,我便對她說『年輕人以搵食為主,你還是以事業為重,得閒可以自己寫畫,再發給我看』。有資質,絕不能浪費。」楊奕說,寫畫並不是一定要老師帶才可以寫,只要有創作衝動時,都應自己拿起筆。就像他平日偶爾飲茶,也會隨手在環保紙上速寫鄰桌的陌生人,他也要學生見到有什麼想畫,便自己畫下來,再把作品發給他點評。如此來回中,即便不面授,學生也會有所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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