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黑暗對峙》戲劇張力強

　　繼《鄧寇克大行動》（Dunkirk）後，又有一部精彩的英國二戰影片。《黑暗對峙》（Darkest Hour）寫的是同一時期的歷史，但描寫的對象並非在戰場上的平民或士兵，而是國家元首，即不單肩負英國命運，更是令全人類免於被希特勒奴役的英國首相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劉偉霖

　　影片並非描述邱吉爾的一生，更非他在二戰時的起跌，只是寫他在手執相印的頭一個月，驚心動魄與政敵周旋，但這一個月，其實就是英文片名所說的「最黑暗的時刻」，就是因為邱吉爾捱過了這個月，否則人類的命運就要被改寫了。邱吉爾由加利奧文（Gary Oldman）飾演，本片無疑是他戲劇人生下半場「最光輝的一刻」。

　　英國雖然於一九三九年九月向德國宣戰，但由於希特勒還在攻略東歐和北歐，英國暫未與德國正面交鋒。去到一九四○年五月，希特勒開始向比利時、荷蘭及法國進攻，英國終於派出三十萬軍隊到歐陸。豈料德軍勢如破竹，法軍不堪一擊，連帶英軍也面臨大敗。此時，張伯倫（Neville Chamberlain）首相被反對黨逼退，執政黨保守黨屬意Halifax子爵接任，他既是張伯倫的棋子，也是英王佐治六世（King George VI）的好友，反對黨對他亦無異議。想不到，Halifax拒絕了。

　　這個要職只好落在邱吉爾身上，他可謂犯眾憎。英王討厭他的氣焰，張伯倫及Halifax是「綏靖派」，主張和希特勒議和（即是任由他征服歐洲），邱吉爾則是這個政策的頭號反對者。保守黨人認定邱吉爾是叛徒，因他多次反對保守黨定下的國策。他更是英國歷史罪人，一戰期間，他主張攻擊德國的盟友土耳其，結果在加利波里戰役（Battle of Gallipoli）大敗。由於該戰有很多澳洲士兵，那場戰役也是澳洲的國殤。

　　形似不如神似

　　雖然邱吉爾對英軍滿有信心，可是德軍戰略及戰備太強，三十萬英軍被迫至鄧寇克背水一戰。邱吉爾在國難當前，將政敵都招攬入閣，但Halifax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他說意大利法西斯政權（當時尚未參戰）提出擔任德英議和的中間人，Halifax可代為交涉，邱吉爾拒絕的話，他便會和張伯倫離開內閣，亦即是邱吉爾都會被迫下來。邱吉爾真正的後盾似乎只剩兩人，一個是幾十年來忍受他冷落的妻子，姬絲汀史葛湯瑪絲（Kristin Scott Thomas）飾演；以及新上任的秘書Elizabeth Layton，莉莉詹絲（Lily James）飾演。

　　加利奧文是英美影壇的「口音王」，看過網上短片羅列出他從影多年，以不同口音演出角色的片段，加利奧文更戲言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本來的口音。加利奧文的聲音演出，是他扮演邱吉爾非常重要一部分，無非是他的身形面孔一點不像邱吉爾，邱吉爾肥胖頭扁，加利奧文卻是瘦削面尖。化妝是幫了一點，但是形似不如神似，筆者覺得加利奧文的「聲演」其實比「臉演」更捕捉到邱吉爾的霸氣。與其說今天的演員稍欠聲音的訓練，不如說當代的導演可能忽略了演員聲線如何重要。

　　沒錯，《黑暗對峙》和《鄧寇克大行動》是兩種不同的電影，但本片所營造的張力及劇力或者對某些觀眾來說會較強。《鄧寇克大行動》太依賴音效及音樂，而《黑暗對峙》則較接近一部戲劇，即是「劇力」之源。但反過來《黑暗對峙》也有些花巧的鏡頭，例如俯視的鏡頭、框住邱吉爾的窗戶或牆壁、誇張了光暗反差的打燈等等。但至少《黑暗對峙》頗有年輕活力，並非老氣橫秋的歷史片，尤其是大部分出場人物都是老頭。如果《鄧寇克大行動》的主導情緒是對死亡的恐懼（其他觀眾可能有不同感受），《黑暗對峙》則把邱吉爾冤屈之氣維持到結尾，然後勝利令觀眾感到釋然。

　　誰領導誰

　　本片對歷史的描寫最大的新意，莫過於是那兩位女性：夫人及秘書。這無疑是二十一世紀歷史片的新潮流，不單是要籠絡女觀眾，有理由相信連男觀眾也很受落這種政治正確，或「平權」訴求。本片不是單一例子，可舉出同是描寫二戰英國的《解碼遊戲》（The Imitation Game）及《編寫美好時光》（Their Finest）。前者還是以圖靈（Alan Turing）生平為本，筆者還可接受，但後者簡直是杜撰歷史，虛構一個不存在的平權故事。

　　《黑暗對峙》的夫人及秘書是確實存在過的人物，而戲劇上，本片也能說服筆者，她們的存在是對故事有作用，而不止是為了平權或討好女性。夫人為片中（要強調是影片內的）邱吉爾，提供了「抑鬱」的答案。邱吉爾終生受此病困擾，將它稱之為揮之不去的「黑狗」，本片既用它來綜納了加里波利大敗的主因（是真是假要由史家證實），夫人也在一場戲中言明了抑鬱對邱吉爾「好處」。至於秘書，則是解釋了邱吉爾身處高位，與人民的割裂，以及他的大膽行動，是否得到人民支持。

　　筆者覺得本片很好看，覺得本片很有教育意義，並非在於歷史，而是個人的修煉，如何去面對逆境，比打打殺殺的片子好多了。不過，本片將兩位女角色寫得如此重要，令筆者有「僭建歷史」之感。夫人一部分還可，但秘書及平民這部分，則有重寫歷史之嫌。地下鐵一場筆者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至少從沒聽過，而這一場的啟示，就是人民非常同意邱吉爾打下去。不過，從筆者所認識的這段歷史，似乎就是說邱吉爾最偉大之處，就是敢於帶領人民，向邪惡奮戰到底。但《黑暗對峙》反過來說邱吉爾是聽從人民之聲才有信心，就很令人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