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時代偽證者》改編自十多年前的一宗誹謗官司

　　香港國際電影節於上周完結，終於可以補看一些上正場的電影。《時代偽證者》（Denial）由著名劇作家兼電影編劇大衛夏爾（David Hare）編寫，改編自十多年前英國一宗矚目的誹謗官司，事緣一位英國業餘歷史學者控告一位美國歷史教授以及其出版社企鵝（Penguin）。\劉偉霖

　　麗素慧絲（Rachel Weisz）飾演的Deborah Lipstadt教授，剛出版一本抨擊「猶太大屠殺否定論」的著作。其中一位被她開名批評的是David Irving，由提摩菲樸爾（Timothy Spall）飾演，他不惜去到美國並在Lipstadt的座談會上撒野，Lipstadt本着從來不和「屠殺否定者」辯論的宗旨，忍住不和他正面衝突。Irving回到英國後，入稟法院控告Lipstadt以及出版社誹謗。事情最麻煩的是，英國和美國的法制不同，在美國，誹謗案的舉證責任在於控方，英國卻是要由辯方證明被指誹謗的言論是真確。

　　換言之，Irving不用證明大屠殺是子虛烏有，而是Lipstadt要證明納粹黨真的有在毒氣室殘殺數百萬猶太人。問題是，納粹黨衛軍在德國兵敗如山倒時，已炸毀了毒氣室，進了毒氣室的人又不會活命出去，還有，遺址經過幾十年的風霜，又有幾多實證或化學痕跡會留低呢？能言善道的Irving不用律師，自己答辯以及盤問證人，而Lipstadt則有一隊法律團隊支援，負責在庭上舌劍唇槍的是大律師Richard Rampton，由湯韋堅遜（Tom Wilkinson）飾演。他冷靜的作風，令Lipstadt大為不滿，他也不像Lipstadt及Irving般熟悉納粹歷史。到底真理能否戰勝謊言？

　　驕傲是官司肇因

　　英國史上另一宗，更可能是最重要的一宗誹謗案，是王爾德（Oscar Wilde）的誹謗案，被告是王爾德的同性愛人Lord Alfred Douglas的父親，這位不想兒子搞同性戀的爸爸，在名片上寫上侮辱王爾德的形容詞，王爾德憤而告上法庭。他不但輸了誹謗官司，更因為這次敗訴，令他的同性戀傾向公諸於世，反過來被刑事檢控，罪成入獄，身敗名裂，健康亦被牢獄生涯摧毀，英年早逝。

　　《時代偽證者》除了在誹謗官司，以及這宗官司可能導致的後果（Irving贏了等於否定了大屠殺）和王爾德案相似，影片對三位主角（控辯雙方以及Rampton）的性格處理，也和王爾德案中，有「驕傲」的共同點。王爾德是因為面子，挑起官司。影片中的Lipstadt，自知真理在手，卻也得勢不饒人，既對Irving作開名批評，更不留情面地踐踏他。Irving則是自以為法律會站在自己一邊，也太相信自己的口才及學識，才貿然去把自己的異端邪說帶上法庭。

　　Rampton就是免於驕傲的角色，片中有一個頗長的段落，是他要求親身到奧茲威辛（Auschwitz）集中營考察。他的細心不單止令他在庭上的表現，勝過和他一起到奧茲威辛的Lipstadt和一位荷蘭學者，這一段考察戲更讓我們看到，Lipstadt之前其實在心理上未能完全體會猶太人被屠殺的慘況，她對「否定者」的批評亦太過輕佻。她的驕傲，幾乎令絕大部分人都不會相信的「大屠殺否定說」，從謊言變成「真理」。不過，Rampton其實也不是完全謙卑，影片去到一半，Irving便受到挫折，但Rampton的窮追猛打卻把己方的優勢帶到險境。影片透過適量的拖延，令懸疑以及不確定的氛圍維持到最後，才去到終極的勝利。

　　指鹿為鹿竟遭殃

　　這宗誹謗案其中一個關鍵，就是選擇用陪審團還是交予法官決定起訴成不成立。Lipstadt的團隊覺得陪審團只會被Irving迷惑，建議由法官判決，而Irving也自信地同意了。宣判的一刻，鏡頭對着法官，將他拍得很像上帝一般。筆者即時聯想到一個哲學問題：到底有沒有神？對很多不信基督教的人來說，奧茲威辛是「這世界沒有上帝」的證據，如果有上帝，祂怎麼會容許這種慘絕人寰的事發生？大屠殺肯定有發生，但Lipstadt能不能相信法官作出正確的判決？如果你懷疑法官會被迷惑，你又是否懷疑上帝不會透過法官去作出正確判決？

　　上帝這一點，或者是筆者想多了，但去到結尾，故事可能道出了今時今日去拍這場審訊，對我們有什麼意義。這場官司根本就不應該有，就算英國不像德國及奧地利般，將「大屠殺否定論」定為刑事罪，容許這種學說存在，已是很寬鬆的言論自由，怎麼可能容許否定者反過來告人？不過，這種事情卻是現在流行「道德相對論」或「文化多元論」所相信的事，硬要說成「你對我也對」，結果就是指鹿為馬之說大行其道，指馬為馬、指鹿為鹿，反而遭殃。

　　《時代偽證者》在香港，應該可以吸引文青觀眾，但這類觀眾，往往就是很「大愛」及「包容」的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