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志願機構在深圳光明屠宰場救出的狗隻。深圳市犬類保護協會供圖
大公網10月5日訊（記者熊君慧)與警方交涉幾個小時後，深圳民間動物保護人士麗娟終於進入東莞鳳崗鎮一住所的兇案現場。開門的一剎那，她一眼認出了前一晚網絡視頻中被虐待的德國牧羊犬。「牠全身流膿，腿部流血，額頭起了巨大的包，多顆牙齒斷裂，簡單的站起動作都顯得艱難，旁邊桶裡的水全是糞便污物……」雖然已經過去兩天，但是麗娟談起救出犬隻的經過時仍不願回想起更多細節。因為每一次回憶，都是對人性的拷問。
德國牧羊犬逃脫了魔爪，另一隻僅三個月大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就沒有那麼好運。牠被同一狂徒殘忍殺害--先被電擊、鐵棍毆打，後遭電鋸一塊一塊鋸下身上的肉，最終死亡。這一堪比影片《沉默的羔羊》中安東尼鶴健士虐殺獄警腦漿迸裂的場景，被該名狂徒拍成視頻在網上「炫耀」。
網上炫暴 逍遙法外
「房間牆上、地上血跡斑斑，這是深圳男子王某平在深圳、東莞、惠州租來的虐狗據點之一。他在網上宣布，已經虐殺了50多隻中、大型名犬。」說到此，麗娟聲音哽咽。
麗娟是深圳寶貝救助團的負責人，這個團隊有400多位成員，正是他們解救了德國牧羊犬並將王某平的虐殺行徑公之於世。警方在救助團成員的求助下破門救狗，但王某平並不在場，由於內地沒有關於動物保護的法律法規，警方無法提供更多幫助。事發後，王某平人間蒸發，所有真相泥牛入海。
領養受阻 買狗施虐
監管缺位，寵物轉讓環節漏洞百出，是王某平在半年時間內輕易得到數十隻犬隻的主要原因。
從去年開始，王某平加入了深圳多個領養犬隻微信群，當中包括深圳寶貝救助團。王某平稱要領養犬隻，尤其喜歡德國牧羊犬、拉布拉多獵犬、阿拉斯加雪橇犬等中大型犬。當時義工恰好有一隻德國牧羊犬，王某平得知後專門趕到龍崗一家獸醫診所希望領養。
「我們的領養程序非常嚴格，領養人需要簽一份協議，交押金，填寫詳細個人資料，同時接受義工的定期回訪。畏於嚴格的手續，王某平放棄了領養。之後，他又差一點領養了一隻狗，我告訴義工他不可靠。」說到這裡，麗娟的聲音不再哽咽，而有力地說了一句話：「他沒有從我手裡得到一隻狗。」
可是，並不是所有組織或店舖都對領養人或購買者有如此警惕心和責任心。領養失敗後，王某平花了1,700元從網上買了那隻被虐待的德國牧羊犬，並陸續買下數十隻狗。
「我曾接觸過王某平，卻沒有發現他的變態心理，讓我一直感到自責。」麗娟說完這話後是長久的沉默。那一刻，比傷害更難受的恐怕是她對這種人的人性的絕望。
買犬租「屠房」 分多地施暴
因為沒有法律監管和規範，購買寵物的途徑越來越便利，越來越多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動物，可怕的是，虐殺者的手段也越發嫻熟。
辦證打針 避免生疑
王某平家境優越，開名車，家中有物業出租，有充裕的資金領養、購買犬隻，甚至專門租房作為施暴場地。深圳寶貝救助團了解到，王某平每次買入犬隻後，立刻為其辦狗證、打疫苗。
「辦狗證是怕鄰居投訴，因為他虐待狗造成很大噪音；打疫苗則是因為在殘害犬隻的時候狗會反抗，他怕被咬傷得病。」麗娟說，王某平為了不讓人產生懷疑，將數十隻狗分散在東莞、惠州、深圳，專門租房，方便他施虐。
拍成光碟 網上販賣
還有些虐殺者已經以營利為目的結成組織。他們通過虐殺動物，拍成視頻，製作成光碟出售給一群同樣心理變態的網友獲得回報。
記者調查發現，殘忍的虐待動物不但已經成為某一群人的嗜好，甚至催生出一個「產業」--成批量地製作和銷售殘忍虐待小動物的影片。有商販向動物保護人士宣稱，手上有國內最全的虐殺動物光碟，大多是美女踩踏動物致死，「風格」多樣，如穿絲襪踩、裸足踩、穿長靴高跟鞋踩；被虐殺動物包括貓、狗、兔子、老鼠、烏龜等；場景也有很多選擇，室內和戶外均有。
「對方聲稱老客戶遍布全國各地。出售這種光碟也絕非僅此一家。」動物保護人士說。
被救牧羊犬 自此願多福
深圳民間動物保護人士麗娟拖着從王某平手中救出的德國牧羊犬德福。記者熊君慧攝
「歡歡，浩浩，貝殼，小白，大寶，石蛋，華華，德福……」麗娟向記者細數在深圳皇家寵物醫院寄養的十多隻「毛孩」，臉上洋溢着母親的慈愛。德福就是麗娟從王某平手裡救回的那隻德國牧羊犬。「取這個名字，是希望牠以後能夠幸福地活着。」
風雨無阻 卧病不忘
在皇家寵物醫院，麗娟是比醫生護士工作時間還長的「編外人員」。每天醫院還沒開門，她就已經在門口等候，換水、餵食、清潔、散步是她一天的工作，十多年來風雨無阻。經麗娟之手，有數百隻流浪狗被救助並獲得領養。原本生活豐足的她，對自己越來越精打細算，「有一點錢就盤算着可以買多少狗糧和肉」。
近幾年，麗娟動過兩次生死攸關的大手術，每次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些流浪狗，術後第二天就到寵物醫院照顧流浪狗。「術後不能提重物，我就一隻手餵牠們吃狗糧，打掃房間。」她的行為感染了很多人，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救助者。三年前，麗娟組建了「深圳寶貝救助團」，以及一個愛狗人士微信群「執子之爪」，一共400多人。
麗娟說：「德福是一隻有故事的狗，我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全力讓牠康復，直到牠被人領養為止。」
學者：心理多扭曲 須強制干預
心理學家畢金儀表示，在國外虐待動物人群屬於危險人群。受訪者供圖
知名心理學專家畢金儀接受文匯報記者採訪時表示，極端虐待動物行為成因有多種，有可能因長時間承受壓力需要宣泄，也有可能是有反社會人格障礙。王某平這類虐待動物行為都是極端案例。不過，她強調虐待動物與反社會人格障礙沒有必然聯繫。虐待動物最直接的原因是內心壓力轉化為攻擊本能以緩解壓力，或因長期遭受以強凌弱所造成。
畢金儀一直呼籲中國對強制心理干預立法。「有反社會人格障礙的人虐待動物，如果沒有被發現或疏導，有可能越來越嚴重，出現傷人的行為。」她表示，如果發現有虐待動物的行為，應該堅持為其做心理調整，經常關注他的行為變化，幫助他用別的方式宣泄。
她介紹，在國外，只要有人對危險人群和危險行為提出質疑，相關部門必須管理干預，要求對方接受強制心理諮詢，很多人的心理問題在早期就能被發現。「就像心理干預應用在強制隔離戒毒人員中一樣，也應用在虐待動物者身上。」她說。
微觀點：那輛車後面，拴着人性的惡
在德國牧羊犬被解救的第二天，山東威海一名車主開車拖曳一隻黃色小狗致其死亡，有市民開車將車主逼停，圍觀者無不感到憤慨。在公眾的譴責、動物保護人士的淚水中，身為記者的我力求保持冷靜挖掘事情的真相，但收穫的卻是深深的無力感：中國沒有針對虐待動物的法例。從現行法律層面而言，虐狗者並沒犯法。
無力感還來自熟悉的質疑：「與其關心狗，為什麼不去幫助那些吃不上飯、上不了學的人？」
2007年，我在做關於內地活熊取膽黑幕的報道時也經常面對類似問題，這也是所有內地動物保護人士經常遭遇的詰問。
我的回答從來沒有改變：如果說處於食物鏈頂端的人類生而注定要掠奪、侵佔其他生物的生命和資源，那麼人類更應該自我約束。因為，人與動物的關係，影響着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這10年網絡社交飛速發展，虐殺者的行為被急速放大，他們每一次展示的虐殺行徑，就是人類與動物關係史上的一個傷口。我的報道不是包紮傷口，相反是袒露傷口、撕開傷口。
因此，我並不是單純反對虐狗行為，我反對的是所有僭越人類道德底線的卑劣與變態行為；我不是單純為動物保護立法而奔走，我是要讓人們看到放縱自私、掠奪、冷漠與互相欺凌對世道人心的傷害和人類自我約束的必要。
那輛車後面，拴着人性的惡。一隻狗的生死，背後折射的卻是當下文明的尺度和人性的缺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