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邊境奇聞》風格詭異

　　《邊境奇聞》（Border）在今年法國康城電影節的「一種視點」單元獲得大獎，有本地片商大膽購入這部由伊朗裔瑞典籍導演亞里亞巴斯（Ali Abbasi）執導的奇作。本片風格詭異，賣相奇醜，但它講的是一個令不少觀眾心頭溫暖的另類愛情故事。\劉偉霖

　　Tina是海關關員，她有過人的嗅覺，屢建奇功，常成功攔截毫不可疑的走私客。不過她有一大身體缺陷，這是遺傳疾病，除了令她長了一副狗臉，也沒有正常女性的生育能力。她和不務正業的男友同居，但對方顯然對她沒有真感情，只當她是提款機、免交租的屋主以及泄慾的對象而已。

　　犯罪的氣味

　　Tina從一個旅客的手機中，發現兒童色情圖片，當局順藤摸瓜，發現有一個犯罪集團有組織地做這種勾當。另一方面，有一個相貌和Tina很相似的旅客在海關被截停。他叫Vore，關員沒從他身上搜到違禁品，但扒清光搜身後卻發覺他是個陰陽人或雙性人。Tina和Vore互相吸引，更擦出愛火花，此時Vore道出驚人秘密：你和我不是人類，是妖精。

　　常言道，能在日常之中找到不尋常，是藝術的一個崇高目標。從這個標準而言，《邊境奇聞》讓筆者最為拍案叫絕之處，就是海關的設定。這其實就是綠色通道（不用申報）及紅色通道（有貨物要申報），大家每次走綠色通道，99.99%的情況下，都不會被截停，筆者就未曾被截停過。Tina就是站在綠色通道截停看來完全沒有可疑的旅客，本片即是從0.01%的處境作起點，帶出一個愛情、身份及犯罪的故事。

　　Tina截停那個在手機藏有兒童色情照片的旅客時，影片多少是讓我們以為Tina的嗅覺是像狗一般，聞到很確切的味道，例如肉、體味之類，於是，筆者起初也以為Tina是像一個敏銳的妻子般，聞到一些色情的味道才截停這位道貌岸然的旅客。原來她感覺到的是「犯罪的味道」，這也是本片最大的假設所在，沒有這個假設，本片的故事就站不住腳：她嗅不出Vore的秘密。沒錯，Tina有截停他，但故事的安排還是要她嗅不出Vore的真相，為免劇透，在此不表。

　　《邊境奇聞》最為吸引觀眾之地方，應該就是Tina和Vore「找到對方」的愛情故事，換言之就是「找到同類」，所以得到幸福（再次避開劇透，這兒不說下去）。但對筆者來說，這種寫法卻是將「異類」及「畸形」混為一談。

　　「異類」相吸

　　一個蘋果及一個橙，一隻狗及一隻貓，都是「異類」。但是Tina在人類世界中，仍是一個人類，否則也不會是海關關員，而是一隻緝毒犬。不過她的臉及身體顯然有一般人沒有的缺陷，所以是「畸形」而不是「異類」。《邊境奇聞》的妖精故事，正正就是將「畸形」轉化成「異類」，所以「異類」碰上「異類」就是一個圓滿及幸福的結局。

　　但我們要細心想一想，畸形又是否真的喜歡畸形？導演Tod Browning的《怪人》（Freaks）裏的大部分角色，由真正的侏儒飾演，故事講述一個富有的侏儒，和一個美麗的正常女子結婚，但她其實只是愛他的錢，更動了殺機，幸而這位侏儒機警，更對這位女子進行大報復。荷索（Werner Herzog）也有一部《侏儒叛逆記》（Even Dwarfs Started Small），這群侏儒雖然一起居住，但也狗咬狗骨。

　　事實上，被「正常人」排斥的畸形，不止基因病變，更可以是醜男醜女、傷殘人士、性格孤僻之類。假如這樣去想，大家會更容易明白所謂同類相吸，往往只是錯覺。醜男也會傾慕美女，醜女也會沉迷韓劇，但醜男醜女想走在一起嗎？有一些人會，但更多的醜男醜女情願單身，也不想和「同分」的對象一起，即使我們以為這樣他們才會幸福快樂。同樣道理，希望找到一個「幽默風趣」對象的人，可能就是自己言語乏味，才想找一個健談風趣的對象娛樂自己。

　　所謂同類相吸，一方面是「天涯淪落人」在無其他選擇下的互相取暖，另一方面，也是我等「正常人」帶着自私心態的幻想。最好就是你們這群畸形人之間相戀，組織家庭，千萬不要跑來跟我表白，拒絕你會令我良心很過意不去，但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你們相戀。於是，「正常人」就把「畸形」混淆成「異類」，就令他們可以心安理得，不用接受畸形，就如貓和狗不能苟合一樣。

　　《邊境奇聞》將「異類」和「畸形」混淆，多少反映了我們的思考誤區，只是筆者無法理所當然地相信同類相吸。但觀眾要是覺得這部片令你感覺到一種溫暖或幸福，筆者要恭喜你們，你們絕對不是邊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