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四晚的許冠傑演唱會(2016)在觀眾的百感交集中落下帷幕。有人歡笑,有人唏噓;有人激動,有人平靜。作為一個受香港文化薰陶長大的八○後廣東人,我也第一次在香港紅館和許冠傑的眾多廣東粉絲之一─五○後的爸爸一起近距離感受兒時膜拜的聲音。惺惺相惜,那麼遠,終於那麼近……
香港精神的文化圖騰
如果說獅子山是香港實物性的精神支持,紅館應可稱得上是香港精神的文化圖騰。在紅館開演唱會是絕大多數香港音樂人畢生的夢想,而在紅館看偶像的演唱會亦是絕大多數港人心中的一個小夢想。紅館見證了香港音樂甚至可以說是香港本土文化的歷史曲線迭代。香港音樂(文化)經歷了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盛極一時,到九十年代的百花齊放,再到新世紀的青黃不接。對比之,紅館的影響力似乎並沒有受到近年香港本土音樂漸漸式微的多大影響。在紅館密集舉辦的各類文化盛宴,仍在讓港人甚至內地人從中拾獲歡笑和淚水。
香港演唱會與香港賽馬會,在七十、八十年代給港人帶來最大的歡樂。限於當時的經濟水準和娛樂生活貧乏,「兩會」對港人生活影響深遠。香港賽馬會儘管給港人帶來了刺激和歡樂,但亦由於其賭博性質而帶來一系列的社會性負面影響。相比之下,香港演唱會除了娛樂大家之外,還具有通過偶像的榜樣作用傳遞社會正能量的功能意義。八十、九十年代期間,香港一眾偶像歌手言行都深深影響了港人,儘管並不全無瑕疵,所幸的是他們並沒有成為年輕人的壞榜樣,一些歌手甚至發揮了積極的激勵作用。港大周永新教授總結香港演唱會,認為它同時具備:偶像的榜樣功能、情感的宣泄功能、人情的融合功能和社會現況的折射功能。
演唱會堅守的信念
相較於近幾年香港演唱會愈演愈烈的商業化和內地化情結,許冠傑演唱會(2016)的社會價值遠遠不是同期一張在內地被熱炒的門票可以相提並論的。許冠傑演唱會除了是三十歲以上粵語人群的集體回憶之外,還令有心人隱約看到其傳遞的寄望。整個演唱會過程可以歸納為「五有」:
廣告宣傳有地氣。許冠傑演唱會前的橫幅廣告宣傳主要集中在香港舊街區(油尖旺)、屋村和社區。這些地區的居民除了大部分都接受許冠傑音樂外,他們還希望能在當前香港社會思潮蝶變下找到一些新的發泄和美好回憶。許冠傑及其兩個兒子坐着敞篷巴士「遊街」與市民互動,為演唱會做宣傳也特別賣力。現場贈送的摺扇刊印「同撐廣東歌」凸顯對本土文化信念的堅守,亦引起共鳴。
內容鋪排有主線。是次許冠傑演唱會用「不同年代的香港」作為內容主線串聯,分別敘述了六十年代香港的積貧積弱與艱苦,七十年代香港的生活壓力與歡笑唏噓,八十年代香港的經濟繁榮和多元化文化思潮,九十年代香港的憂慮與滿懷希望。每一個十年就是一個故事,給觀眾清晰的歷史脈絡,為集體回憶和情感激發提供有序的空間。
現場背景有底蘊。演唱會舞台背景也極具社會寫實性。一些歌曲在演唱過程中配以銀幕和背景板,展示了香港的舊街區、舊店舖、非物質文化遺產等元素外,還以時間節點的形式描述香港幾十年的大事件並配以珍貴的歷史照片,增強了整個演唱會的立體感,有血有肉。
帶來樂壇反思
邀請嘉賓有心思。全晚演唱會,許冠傑只唱了一首別人的歌,那就是已逝香港著名歌手羅文的《獅子山下》,並安插在《鐵塔凌雲》中,除了表達對已故同行兼友人的緬懷之意,亦表達對此歌意義的認同。邀請嘉賓不多,但極具心思。邀請年輕後輩歌手助唱,有提攜後輩、縮小代溝、同享音樂快樂之意。邀請譚詠麟合唱了《沉默是金》和《是雨是淚》,有互相敬重之意。有個小插曲是,譚詠麟在現場說:「我是很多觀眾心中的偶像,但許冠傑是我的偶像。」邀請兩個兒子同台演唱則向觀眾傳達了融洽的父子情。而邀請的嘉賓例牌有其哥哥許冠文─傳達兄弟情。許冠文的現場脫口秀折射了現代流行歌詞的淺薄和移動互聯網時代人與人之間的無情,為演唱會帶來一種反思。
盡搞笑之能事的他,還現場改編了《學生哥》來揶揄此屆立法會某些入閘議員不用讀書很好就能拿到很高的薪酬。
觀眾互動有誠意。現年六十八歲的許冠傑除了唱足四晚,每晚唱足三個小時之外,還邁着不再年輕的腳步與四周的觀眾互動。給女士們大派絲巾,寓意給微涼的香港秋意帶來一絲溫暖;與多位粉絲握手和互吻,回饋和滿足了粉絲對偶像的熱情。散場時候有觀眾不無感慨:「六十八歲了,仍能這樣敬業……看一場少一場啊。」
對,無論世態如何涼薄,正如許冠文所說:「我們依然有許冠傑的歌聲陪伴。」給我們以歡樂,給我們以感動,給我們以溫暖,給我們以力量!
中山大學自貿區綜合研究院經濟學博士後,中山大學粵港澳發展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