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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被萬物/數字經濟的博弈演化\西澤研究院院長 趙 建

時間:2021-07-07 04:24:24來源:大公報

  圖:當數字平台企業成長為掌握核心數據,可以影響國計民生的獨角獸的時候,數據治理將成為核心問題。

  政府對數字經濟產業的反壟斷,就是想杜絕「贏家通吃」情形的出現,讓市場能夠更加有序的運轉。但今天的數字世界,數字與資本的結合、爆發和裂變所產生的後果,已經遠遠超出過去傳統工業時代的理解和認知。無論是社會大眾、公共管理者,甚至是數字平台壟斷者自己,對未來遊戲規則究竟如何確定都缺乏足夠的準備。

  當今的互聯網壟斷平台就像當初「五月花號」運載到新大陸的拓荒者,面對一片廣袤的沒有歸屬的網絡疆土和數字寶藏,盡情的跑馬圈地和開疆拓土。但這些數據礦藏的所有權到底歸誰?使用權的邊界怎麼確定?在信息不對稱形成的數據治理權不對稱的情況下,用戶的隱私權如何保護?在對這些問題大家還懵懵懂懂不知道如何立規矩之前,先行的數字世界「殖民者」已經快速的建立起來了帝國,並通過使用權將大量的數據據為己有,但實際上終極所有權的歸屬並沒有確定。

  此前對阿裏、京東等數字金融業務的限制,以及剛剛滴滴打車的強行下架,都是監管層與數字經濟寡頭的博弈。其實這是整個世界的大趨勢,今年6月15日就職的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史上最年輕的主席莉娜.汗(32歲),其學術論文代表作就是一篇著名的《對亞馬遜的反壟斷》。可見,各國政府雖然熟練掌握對傳統大工業企業的反壟斷,但對數字世界的平台型企業的反壟斷,卻知之甚少。

  在技術層面,如果將市場經濟看做是一個拳擊舞台,數字世界與傳統世界的競技顯然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前者對後者因為多了一個維度——信息,可以進行所謂的「降維打擊」。因為現代經濟、現代社會,就是一個信息為王的世界。在信息不對稱的現實中,誰佔領了信息的制高點,誰就可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同時,數字世界也是自由主義的絕對擁躉。尤其是,當數字與資本結合在一起,將會產生核裂變一樣的能量。數字工業革命浪潮對人類歷史產生的影響,將可能遠遠超出過去三次工業革命影響的總和。因為在一個零邊際成本的生產範式下,失去了成本約束的數字經濟寡頭,將不可遏制的快速成長為一個「超級壟斷者」。它們前期會以一個技術創新者、社會福利的改善者和自由主義的擁躉者示人,通過資本補貼維護「公平」來獲取社會的認可,再通過技術改進來提高「效率」。

  信息繭房與算法奴役

  數字世界對人類社會的影響,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

  第一,數字世界看上去很遼闊,沒有邊界,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不過是很狹小的信息牢籠。由於我們身處其中,且絕大多數人不過是處於「螞蟻」層級,已經被信息繭房束縛:即時信息、短視頻、碎片知識等,不過是算法根據用戶的偏好、認知舒適度和習慣進行的「內卷式」推送。可以說,人工智能正在將信息繭房越纏越緊,使用戶更加相信自己所能看見的、理解的,而超出這個範疇內的信息和看法將一概不相信。數字世界本來是一個沒有界限,更加遼闊的世界,但卻讓人更加偏狹和固執了。

  第二,大多數人已經不願意獨立思辨,或者已經失去了這種能力。今天的世界是一個哲學貧困的世界,因此也是一個缺乏啟蒙和獨立思考精神的世界。當代形而上思辨傳統的衰落,超人哲學、存在主義、實用主義、科學哲學的興起,使得現代人不再去深度思考本質本源的東西,轉而信奉存在先於本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有用即正義、實驗和實證等形而下理念。大眾在自己的信息繭房裏獲得最舒服的狀態。

  第三,數字世界的高信息密度,碎片化浸入,幾乎扼殺了普通人的全部閒暇,而閒暇或者「自由時間流」,對於獨立、系統的思考來說至關重要。如同企業的自由現金流之於研發和創新,個人隻有「自由時間流」才能進行系統性學習和有意義、有深度的思考。但在數字世界裏,平台根據用戶的偏好無孔不入的投餵各種信息流,用碎片化的內容填滿了人們所有閒暇。在密不透風的數字世界裏,人們的大腦不能也不願意做深度思考。

  但我們又不得不承認,生活的確已經離不開數字世界,或者已經被數字世界「統治」和「奴役」。一種柏拉圖式的「洞穴」哲學圖景正在成為另一種「現實」:物理世界是虛幻的,數字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前者不過是後者的一個投影。

  須注意的是,數字技術與金融產業的結合,極大改變了原有市場交易結構和風險傳播機理。量化交易和人工智能的應用、被動管理的流行、金融社交媒體中強大的敘事力量,正將市場推入「後現代金融時代」。貨幣大氾濫的時代,價值投資的信仰基礎已經動搖。信息傳播如此之快,真偽甄別的成本如此之高,噪音比真實信息更容易傳播,網紅股票、自帶流量的上市公司、大V的「權威」,幾乎完全顛覆了過去的定價體系。我們必須重視由數字化和貨幣化雙重浪潮疊加帶來的金融市場革命。

  由此,一個「數字利維坦」已經長成,幾乎統治了人們吃穿住行用各方面,而數字企業也已經與金融資本充分融合,形成了實體世界難以抵抗的力量:實體的三維世界,怎麼對抗數字的多維世界?

  一個史詩級別的博弈,正在數字世界和傳統世界之間展開。拿中國來說,一方面數字中國正以創新者的身份,解決了諸多的傳統難題:1)失業問題,不完全統計互聯網就業吸納達到2億人以上,相當於再造了一個就業大國;2)經濟韌性,數字經濟更富有韌性,從此次疫情中已經得到有力的證明;3)改革攻堅,當線下的中國面臨一系列「改革硬骨頭」無法推進的時候,最市場化的體制在電商平台實現了,而且數字世界沒有地方保護主義,沒有官僚主義,而且稅費極低;4)提升國家競爭力,在數字產業的賽道上,由於同處於一個起跑線,中國最有可能超越發達國家。

  技術革命與數據壟斷

  但另一方面,數字技術與金融資本一旦結合,在零邊際成本的革命性技術支撐下,野蠻生長為「贏家通吃」的平台,互聯網巨頭在數字世界不同領域建立起自己的帝國,並與傳統世界的統治者展開了漫長而狡黠的博弈。如果從博弈論的視角進行復盤,可以發現數字平台的獨角獸們,在過去十幾年主要採取了以下四個策略,基本對應着四個階段:

  1)加大敘事投入,以創新者、傳統技術的顛覆者、「互聯網思維」的傳教士、第四次工業革命的踐行者等面目出現在公眾面前,為自己的跑馬圈構建「法理依據」。

  2)加大資金投入,用金錢贖買既得利益者和新增用戶,以及更廣泛的大眾民意。比如滴滴打車前期的補貼,拼多多、共享單車、共享充電寶等價格優惠。當然,這裏面也有同行之間的價格戰競爭。更重要的是,快速做大,吸引大量就業,形成可以影響國計民生、「大而不能倒」的獨角獸。

  3)加大利益共享,一般會在B輪、C輪拉「國家隊」屬性的資本加入。

  4)登陸資本市場,成為公眾企業,資本進入「變現周期」。同時為了增厚營收以提高市值,開始利用壟斷地位提高價格,露出了資本逐利的真面目,特別是這些獨角獸利用數據壟斷及算法開啟「殺熟」模式。

  監管部門由於擔心扼殺數字經濟的發展,在監管過程中也是投鼠忌器,由此引發了數字世界的一場博弈──實體經濟與數字經濟、政府公權與資本私權之間的複雜博弈。這個矛盾和衝突所衍生的張力,一方面在數字化浪潮的初期,給數字資本開疆拓土創造了寶貴的時間窗口,也客觀上為數字中國的崛起創造了友好的政策環境。但另一方面,當這些數字平台企業成長為掌握核心數據,可以影響國計民生的獨角獸的時候,數據治理問題,個人隱私保護和數據歸屬權問題,甚至是國家安全問題,將成為權力博弈的核心。

  滴滴下架就是這種權力博弈的一種結果,但並不是最終的結果。以樂觀的角度來看,最終我們希望看到的是傳統中國與數字中國的良性融合,政府公權與資本私權的最優平衡,有形之手與無形之手的友善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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