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潰於蟻孔，氣泄於針芒。」10月初至今，隨着意大利預算赤字問題的起伏，歐洲金融市場和歐元經歷了一輪劇烈震盪。雖然這次風波最終是虛驚一場，但筆者認為，意大利等南歐國家具有鮮明的二元化特徵，正在持續孕育新的政治風險。在全球地緣博弈加劇的大背景下，南歐「火藥桶」蠢蠢欲動，將成為歐洲經濟復甦的長期威脅。

　　首先，南歐具有二元社會結構。南歐國家的社會結構普遍呈現出精英階層和大眾階層對立並存的二元特徵。人數較少的精英階層在資源配置和規則制定過程中佔據主導地位，人數眾多的大眾階層則居於從屬地位。聯繫兩個階層的主要是恩從關係，強調起點公平和機會均等的公民社會發育不良。

　　南歐的精英政治本身是十分脆弱的，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缺乏經濟穩定的基礎，二元社會結構下南歐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中產階級，大眾階層享受福利，但不擁有財富的主體，經濟增長缺少中堅力量的長期支撐，南歐國家一旦陷入危機，就很難像極具韌性的美國經濟那樣快速走出衰退。二是缺乏制度穩定的保障，二元社會結構下南歐雖然擁有較為健全的現代法律體系和社會制度安排，卻缺少美國和中北歐那樣的權力制衡，使得制度健全的外衣之下，充斥着權力尋租、庇護關係、黑幕活動等暗疾。

　　二元結構引致的社會不公使得大眾階層對精英政治的不滿和憎惡長期積蓄，這正是危機治理過程中南歐社會動盪加劇，甚至出現反精英政治潮流和無政府主義抬頭現象的深層原因。2018年，意大利民粹政黨的執政聯盟上台，並在預算赤字、疑歐等方面不斷製造新的政治風險，正是上述二元社會結構的體現。

　　其次，南歐具有二元對歐情節。對於歐洲，南歐各國普遍存在二元情節，既渴望全方面融入歐洲，又缺乏足夠的歐洲認同。長期落於人後的南歐始終渴望分享歐洲一體化的成果。但在融入歐洲的過程中，南歐國家始終擺脫不了「被輕視」的感覺。即使在歐洲一體化迅猛發展的最近十餘年裏，其他歐洲強國對南歐的輕視也很容易察覺。例如，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前院長吉登斯曾提出過一個著名的「世界上最好的模式」，該模式集結了十個歐洲國家的優點，但這十個國家不包括葡、希、西和意中的任何一個。

　　疑歐情緒長期存在

　　更重要的是，在受到輕視之餘，南歐各國融入歐洲的過程甚至還伴隨着利益受損。以意大利為例，2000至2017年，意大利逐漸喪失了其領先優勢，經濟發展品質明顯劣於歐元區。

　　以2010年不變價計算，2000年意大利的人均實際國內生產總值（GDP）較歐元區高出800歐元，至2005至2006年，這一差距由正轉負並不斷惡化，至2017年，意大利人均實際GDP已經落後歐元區4000歐元，並且不及2007年危機前自身水準。

　　同時，歐洲貨幣一體化對意大利外貿的提振作用也相對較小，2000至2017年，意大利出口年均增長2.68%，明顯低於歐元區同期5.28%的均值水準。基於此，當面對利益衝突時，南歐國家更傾向於優先維護自身利益，而非為歐洲整體利益做出讓步，這也為濃厚的疑歐情緒提供了溫床。

　　展望未來，歐洲政治風險或將重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工作論文對全球前三大經濟體美國、歐洲、中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進行了研究，結果表明，其負面作用一般持續兩年左右，其中三分之二的效果將外溢至其他經濟體。

　　而相較中、美，歐洲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其他區域投資和消費的增長影響有限，但其自身受其他兩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負外溢性卻更加突出。在全球貿易摩擦的背景下，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與歐洲內部地緣政治博弈容易形成共振。受此影響，以意大利等南歐國家為「火藥桶」，歐洲的政治風險或將重燃，從而長期威脅其經濟穩健復甦的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