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艾倫瑞克（Barbara Ehrenreich）的《嘉年華的誕生：慶典、舞會、演唱會、運動會如何翻轉全世界》這樣寫道：「帶領人們違反教規、肆意跳舞的人就是撒旦，和戴奧尼索斯如出一轍。」

　　讀到這句話時，音箱中正循環播放張國榮的《熱．情演唱會》。拿起《嘉年華的誕生》這本書來讀，本不是為了張國榮，卻在閱讀過程中處處浮現他在「熱．情演唱會」上的樣子。

　　酒神戴奧尼索斯，掌管世間一切莊園與葡萄酒的神明，亦被視為「狂歡」的根源。關於戴奧尼索斯的樣貌，古希臘劇作家歐里庇得斯（Euripides）描述他：「長捲髮……從兩頰滑下，極為撩人」，「這個神是美麗的，是男又是女，所以吸引了男人和女人」。

　　張國榮曾在《明報周刊》的一次訪問中突發奇想道：「出名的藝人，可能都是犯了天條的神仙，被貶下了凡間。」這恰與芭芭拉的論點不謀而合，她寫道，藝人很多地方和神明相似，尤其像戴奧尼索斯，「他有能力引導觀眾、使其歇斯底里……不具有傳統的陽剛形象，也不是陰柔。對於既有的社會秩序，他可能是個危害，但對崇拜他的年輕人來說可不是。一頭長髮、潛在的粗暴形象以及誘人狂歡的能力，戴奧尼索斯就是史上第一位搖滾巨星。」

　　比起其他古希臘的神明，戴奧尼索斯對人一視平等，無論你權傾朝野還是窮酸不堪，就算是貧賤的奴隸，都可以來信奉他。崇拜戴奧尼索斯不是另有他求的，例如祈求豐收或戰爭勝利，而是為了慶典本身的歡樂。

　　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在《尼采》一書中這樣描述了尼采對祭祀戴奧尼索斯儀式的想像：在這「狂歡」之中，「人與人之間，一道道僵硬、仇視的藩籬都粉碎了，社會已存的、統治者豎起的高牆都會倒下」。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張國榮確實如同戴奧尼索斯一樣，是個離經叛道的「危害」。上世紀九十年代復出歌壇後，他先後兩次在演唱會上打破觀眾甚至整個社會對他的固有期待。「跨越九七演唱會」冶艷、性感、頹靡，宣示「性愛」、「性別」、「性取向」的正當性；而千禧年之後的「熱．情演唱會」更是跳脫出性別的桎梏，走向更高意識層面的「平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