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紐邁亞（John Neumeier）以《馬勒第三交響曲》編排而成的同名舞作，演出歷時一小時四十五分鐘，沒有中場休息；自一九七五年公演迄今，被公認為漢堡芭蕾舞團（簡稱「漢芭」）叫好叫座的劇目，更是紐邁亞四十多年創作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整首《馬勒三》共有六個樂章，紐邁亞匠心獨運地構思了一段接一段流暢富啟發性的組舞、群舞、獨舞、雙人舞及三人舞，藉着眾舞者的姿態動律，充分呈現各段樂曲蘊含的多重層次情感聯想和張力，從而凝聚磅礴的氣勢與溫婉深情兼備的藝術感染力。曾欣賞二○一二年「漢芭」訪港公演《馬勒三》的舞迷，對這個劇目相信仍然印象深刻。

　　早前我趁漢堡芭蕾舞節舉行期間觀舞之便，特別請「漢芭」首席舞蹈員西爾維亞．阿佐妮（Silvia Azzoni）跟大家分享她多年來演出第五樂章「天使」（Angel）中獨舞及第六樂章「愛的告白」（What Love Tells Me）與男主角（The Central Figure）跳壓軸雙人舞的體會。

　　華：您何時開始演出「天使」？請說說這個角色最大的特點。

　　阿佐妮：二○○○年我第一次演這段獨舞和接着的雙人舞。那時候我受傷休養了一年，重返舞團；約翰（紐邁亞）委派我參演匯演晚會，安排我跟着著名的阿根廷男舞蹈員Maximiliano Guerra搭檔。自此，我便經常表演這兩段舞。

　　天使角色雌雄同體

　　「天使」獨舞的編排真箇是十分特別，天使這個角色確實有點曖昧：不完全是女性，也不完全是男性，而是介乎兩者之間，卻具備兩性的特質。約翰（紐邁亞）常說天使是雌雄同體的（John always said the Angel role was androgyny）。為此，早年演天使，約翰着我到理髮店剪了一頭短髮，以便塑造一個擁有年輕女子身軀，但蓄着男孩般短頭髮的形象（to have a bit ambiguity）。演出時，我心想，自己不單是小女孩，還具備了男孩的脾性。現在表演「天使」則毋須刻意剪髮，只需如平常那樣把頭髮往腦後或左右束起，梳成不同款式的髮髻便可！

　　華：過去幾年，我先後在香港、漢堡及東京欣賞您演出「天使」獨舞和「愛的告白」雙人舞，發覺天使的舞姿動律自始至終體現了儼如孩童天真無邪的氣質。您的舉手投足很明顯地時刻流露出純真自然的美態，極具說服力。

　　展現獨特單純氣質

　　阿佐妮：對，演天使必須展現其獨特的單純氣質（Yes, the naivety），「她」需要引領男主角感悟愛的真義。最純潔的愛只能從小孩身上尋獲（The purest love is from children），孩子們無憂無慮，不懂世情險惡，如絕症、戰亂……等。他們雖然能感受痛苦，但仍未能真正領悟苦難及死亡的悲慟。無知的小孩最是快樂。我常認為，孩童純真的愛就像一張白紙，不帶任何修飾。

　　華：記得演出時，男主角眼見天使進場，遂站在一旁靜觀「她」獨個兒天真爛漫地自得其樂地起舞。稍後，他在舞台上平躺下來。天使舞罷走近他身旁，兩人各自伸出手用指尖輕輕地相互觸碰對方。男主角隨即坐起來，追隨天使走向台中央處開始共舞。

　　這個場景令我聯想起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畫作的情景。您由天使變成了「愛」的化身？

　　反映個人生命旅程

　　阿佐妮：天使跟男主角大家手指碰手指的姿態確是取材自米開朗基羅在梵蒂岡西斯廷禮拜堂的壁畫。假若您從頭到尾觀看整齣《馬勒三》的演出，實在不難察覺這個劇目展現了一個人經歷的生命旅程（It's about the journey of a man going through life, doing the many different things），他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參與各種的事情和遇到的境況，諸如戰亂、初戀、傷感某人離世……。

　　飽歷人世悲歡離合的男主角，甫一轉身，看見了天使到臨，向他宣告最單純的愛的真諦。

　　以上是我個人對天使獨舞及與男主角雙人舞的理解。

　　此外，這段雙人舞呈現的並非戀人之間的情愛，完全不是羅密歐與朱麗葉那種蕩氣迴腸，纏綿悱惻的深情。共舞的時候，我的表現一點兒不帶雀躍的情緒，因我展現的僅是「愛」這概念的化身（I'm just the idea of love）。男主角竭力抓住我，保護我，要把我留住。然而，他沒有成功，我從他的懷抱中悄悄地溜走。

　　華：男主角最終只剩下孤身一人，箇中滋味實在教人有無限的感慨。

　　阿佐妮：有些觀眾說：「噢，男主角是否快將死去？」我卻沒有這種感覺。我覺得真愛是很難掌握的東西。人們每天為煩惱憂心忡忡，因此常會忘記了愛的精義，結果失去了真愛。約翰（紐邁亞）的舞蹈編排讓大家儘管作各自的聯想。（漢堡專訪之二）

　　作者按：意大利裔的西爾維亞．阿佐妮是漢堡芭蕾舞學校的高材生，一九九三年加盟「漢芭」，二○○一年成為首席舞蹈員。經常在紐邁亞創作的劇目中擔演主要角色，二○○八年因演《小美人魚》贏得莫斯科貝諾瓦芭蕾舞大獎（Benois de la Danse）年度最佳女舞蹈員獎。「漢芭」之前三度訪港，阿佐妮隨團參演了《茶花女》、《尼金斯基》、《慾望號街車》及《馬勒第三交響曲》等劇目。

　　二○一九年香港藝術節舉行期間，「漢芭」將公演《約翰．紐邁亞的世界》（三月廿三及廿四日文化中心大劇院，選演《馬勒三》「天使」及「愛的告白」兩段折子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