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說,某天寫東西,發現AI搶着要幫忙往下寫,「真的很嚇人」。對此,我並不驚訝,因為這種情況我已經遇到過了。不過,我第一次發現電腦屏幕上的光標旁若隱若現地出現一行字時,真是嚇了一大跳,不僅因為AI來「搶活」,而且它所寫的那些話,和我想寫的真有幾分相似,彷彿看到另一個仿生的我,站在面前,準備替代這個真正的我,它表面上謙恭有禮、客客氣氣,卻流露出不容反駁的威逼。記得當時我手忙腳亂地點了拒絕「幫忙」的按鈕,就像砰地關上窗子。
AI將替代這個崗位、替代那個行業,這些話我們幾乎每天都看到,好像已見怪不怪,熟視無睹,但當它以幫忙寫作這樣具體的事情「逼宮」時,「替代恐慌」瞬間變得無比真實。反過來想,有個人幫忙幹活不好嗎?就以寫作而論,AI寫得文從字順,而且頗合我的行文習慣。其實,如果是洗衣拖地等我視為「苦差」的活計,我定會欣然拱手相讓。但寫作,有時雖也會因靈感枯竭文債纏身而煩躁,絕大部分時候卻是思想表達或文字遊戲的樂事,這是一片自由奔跑的園地,不願意被闖入,更不用說易主了。
文學家索爾仁尼琴說過:「過多的信息對一個過着充實生活的人來說,是一種不必要的負擔。」同樣,過多的「幫助」,對於一個正在享受工作樂趣的人來說,不但是負擔,而且是折磨。AI令人憂心之處有很多,其中必有這樣一條:作為一個助手,AI提供的幫助到底適用於哪些場景。而對於不同的人來說,這些場景又不是可以抽象概括的。朱由校貴為皇帝,卻喜歡做木工活,如果給他進貢一個木匠AI,想來是觸犯龍鱗的,沒準兒他還會下旨把這個AI連同發明者一起處死。說到底,面對搶活的AI,人類所爭取的主動權或主體性並不抽象,相反,它內在於具體個體而無比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