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提到布拉克的《瓶與魚》,我又想到它的創作背景。當時,布拉克與畢加索一起發明了「立體主義」,但在戰爭爆發後中斷了創作,而他甚至一度失明。傷癒之後,他重拾畫筆,再次面對畫布時,已是另一種安靜堅定的姿態。
《瓶與魚》(一九一○到一九一二)畫於失明之前,那是布拉克強調視覺衝擊的時期,但在短暫失明之後,他繼續畫了其他版本的《瓶與魚》,卻更關注物體的內在空間與結構,就像一位失去聽覺的人學會去感受氣流的震動,而這一個曾經失去光明的人學會了看見事物的內在。
或許,《瓶與魚》所傳遞的不是一種形式上的立體突破,而是一種生活態度的轉變,也就是這樣安靜地去拆解與重組我們的日常,在斷裂中找回連結,在破碎中找到溫柔。
平日生活中那些被忽略的靜物,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但當我們仔細凝視,甚至用布拉克式的方式去構想它們的形與面,它們便能夠從背景中浮現,成為值得欣賞的存在。
這也讓我想到,那間斯普利特的魚販舖,有一位年長婦人,她熟練地處理一條海魚,手起刀落,乾淨利落。她也許從未聽過布拉克,但她的每一個動作,卻都讓人想起立體主義的精神:不是將世界簡化為平面,而是將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個碎片,重新拼接成有層次的整體。
當我們懂得自足的視角,不用碰上豪華盛宴,不用換上深情凝視,也能夠靜靜地看着一尾魚、一個瓶,然後意識到:自己還在過日子,還能用心生活。
布拉克的畫作,讓我們重新學會凝視,重新學會欣賞生活的溫度。當生活碎裂時,不一定要試圖將它拼回原樣。我們可以像布拉克那樣,將破碎拼成新的構圖,把不安與混亂變成一種可以細細品味的日常秩序,而我在什麼時候最能夠體會這一種立體主義式的生活態度呢?那就是我在分割、解構、享用我的海鮮大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