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李洱講過一個故事,有一年在瑞士,他住在朋友家裏,樹上掉下來一隻很小的水果,扎在籬笆上,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水果,就去問朋友,朋友說是蘋果,那棵樹已經一百零二年了,然後又指着鄰居的院子,說那邊的那株樹已經一百零三年了。有一次他又講這個故事,作家劉震雲正好在場,聽完當即說李洱完全在胡扯,並說他三舅舅家的院子裏也有兩株樹,一株是蘋果樹,另一株也是蘋果樹,三舅舅還告訴他,那兩株樹一株樹齡是一百零四年了,另一株也是一百零四年了。
劉震雲說話幽默風趣,是作家中有名的「段子手」,每次有他參加的活動,現場總是歡笑不斷。他經常提到自己有三個舅舅,一個趕馬車的舅舅說,不聰明也不笨的人,一輩子就幹一件事;另一個幹木匠的舅舅說,做事情要慢,慢工出細活;第三個舅舅說,什麼事想做就提前做。「三人行必有我舅」,自己的聰明就是知道自己笨,然後按着三個舅舅教的道路走。
以作家的敘述經驗,劉震雲認為李洱故事裏的那位瑞士朋友很可能是虛構。那他的三個舅舅是不是也是虛構?李洱講的那株樹是一百零三年,劉震雲就講三舅舅家的樹是一百零四年。當時現場坐在旁邊的作家劉慶邦笑了,悄悄告訴他:「李洱你儘管放心,據我所知,劉震雲沒有三舅舅。」果然,劉震雲後來講着講着,三舅舅就成了三叔,而兩株樹則變成了三株樹。
為文歷來推崇「修辭立其誠」,所言所講都盡量來自真實生活,否則影響可信度。不過,並不能簡單認為作家隨口即出的「三舅」或是胡謅,三舅可能真是「我的外婆娘家哥哥的三兒子」,也可能是三叔、二大爺或一面之交。作為觀眾與讀者,聽懂了「講故事的人」要傳遞的道理便是收穫與欣喜,人物稱呼倒是次要末節。俗話說我筆寫我心,作家筆下的「三舅」與「瑞士朋友」,本來可能就是作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