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還有一種說法似乎流傳更廣一些：「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剛。」前者是孟郊的詩，後者是梅堯臣的句子。語意如出一轍，一望可知。

　　敗走麥城的關雲長，在拒絕諸葛瑾勸降時也說：「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也是一樣的意思。更簡練的說法是：「玉碎不改白，竹焚不改節。」則與孟、梅二人異曲同工。

　　羅貫中的這番筆法，也是蹈襲前人。南北朝的劉晝如是說：「丹可磨而不可奪其色，蘭可燔而不可滅其馨，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金可銷而不可易其剛。」這麼看來，孟、梅、羅三人各從《劉子》書中「偷」了一句蘭、金（劍）、玉。不過三人都很節制，又各自添加了半句鏡、月、竹，可歸於二次創作了。

　　至於劉晝的第一句，卻也非原創。《呂氏春秋》就說了：「石可破也，而不可奪堅；丹可磨也，而不可奪赤。」綿延上千年，扭計骰般的文字遊戲，無非是論證了一條道理：「各抱自然之性，非可強變者也。」這些說的都是好話，形容的是氣節、修養。

　　人在社會上立足，在工作、生活中摸爬滾打，面對各種挫折、逆境，能夠始終秉持健全獨立的人格，達到「玉碎不改白」的境界，是不容易的，是少數派。呂不韋也是以此自況。所以司馬遷誇他：「不韋遷蜀，世傳《呂覽》」，當然還有「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這或許就是大人物總有所成的關鍵。

　　我等凡人，固然，自身能力或許本來沒達到玉的質粹、劍的剛韌，但就方法論而言，卻是應該有向玉、劍對標的志向來牽引，警醒勿沉淪於爛泥朽木。就像余光中說的，應該首先「心有猛虎」，才能做到孟郊所謂的「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