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北京滷煮的刻板印象,似乎是跟社會發展成正比的。如果時光倒回到當年的胡同裏,別管是早起提着鳥籠的老大爺,還是穿着花布衫,用極致倔強書寫時尚的大媽,在他們的日常中,都少不了一頓滷煮的溫存。三三兩兩聚在碗前,沒有生分的寒暄,也不見虛偽的豐盛,順着家長裏短帶到胃裏,就是這一天最樸實的華麗。
後來大爺大媽老去,孩子們也從少時文藝到白領小資,甚至是走出國門的豪氣。沒人記得這一碗滷煮的姿態,甚至記得了也不願提起,生怕破壞了人設的整齊劃一。現在的老北京滷煮,說是銷聲匿跡太誇張,但距離無人問津也真的不遠了。少有的當地人還執著於那一碗濃烈、粗獷的味道,但也僅僅局限於孤芳自賞,絕不會推薦給周圍人,想來是不知道怎麼說明如何解釋,萬一對方嗤之以鼻,還反倒無趣。
「下水」和「臭」,大概是它最出名的特質。傳說乾隆年間,蘇菜的大廚用滷肉做法將豬內臟改造,供應給老百姓吃,調味上沒一點偷工減料,從丁香、甘草、桂皮到肉果、官桂、砂仁,吃不起宮中蘇造局的平民,也吃得上異曲同工的香醇。所以說滷煮臭的人,終究是說了個寂寞。雖然味道特立獨行,實際內臟在清洗後還要經歷一輪混合香料的抓洗和水焯,說性質,早已跟豬身上其他部位沒什麼不同。之後再用老湯勾鮮,砸料,碼好、爛煮,最後才是那一碗集眾家之所長的美味。雖然常伴不留情面的群嘲,但正宗滷煮是可以「一吃入魂」的。肥嫩的大腸、香軟的肺頭、Q彈的護心肉,每一種食材的口感都自成一派,淋上蒜泥、腐乳汁和辣椒油,一吃就把人從精緻堆裏拎出來,看穿你全部心思的重口味,還不算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