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與大學同學聚會，她提到在家教育上大學的女兒時，常以我當年的事跡作為例子。連我都不知道自己何時多了那麼多故事。

　　她說某次來我們寢室打牌，她們在床前長桌上玩「八十分」，興高采烈，大呼小叫，我卻巋然不動。一會兒慢吞吞從上鋪爬下，說剛才看書累了，要出門背點英語單詞換換腦子。「你可沒有看不起大家的意思喔」她趕緊聲明，似乎擔心我誤會她的用意。並補充說，自家女兒太懶惰，需要鞭策她努力學習，「不當鹹魚」。

　　她講的這件往事我全然沒有印象，笑問這是不是她瞎編出來哄女兒的。但她堅持確有其事，絕無虛言。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我不免要自省當年自己是否真這麼無趣。能對着興致勃勃打牌的同學說那樣的話，說得好聽點是過於狷介。如果在對我沒有好感的人看來，大概就有裝腔作勢之嫌了。老同學如果真以此事作為刻苦學習的例子教育女兒，恐怕會被情商高的年輕人吐槽。

　　由此想到世間多少軼事傳奇，最初可能都起源於講述者錯誤的記憶或良好的願望，此後又在口口相傳中不斷被加工、美化，最終流芳千古，讓後人一詠三嘆，悠然神往。魯迅曾說，造化常為庸人設計，以時光的流駛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但忘卻有時比記憶更可靠。因為被遺忘只是湮沒於歷史，雖然可能有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悲哀，卻不至於無中生有，欺世盜名。

　　特別是對我這種胸無大志的庸人來說，幸福的人生不該成為傳奇。當然，最好也不要成為別人口中的警世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