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褚人獲的筆記《堅瓠集》，戊集卷之四有《可恃》，什麼都不可靠，唯一可靠的是貧賤。

　　依仗權貴，權貴總有一天會下台；依仗財富，財富也會有衰敗的一天；依仗體力，體力也有衰竭的一刻；依仗聰明，聰明的源泉也會堵塞；依仗學問，學問也有荒廢的危險；依仗技術，技術也有窮盡的時光。天下無一可以依仗，唯貧賤可依。貧賤可以讓人強大起來，貧賤可以看輕世事、磨煉意志。貧賤人能讀書，能煉性，全天下都可以依仗貧賤。

　　貴不可久，富不能長，再強的權勢終要失去，再壯的體力也會衰退。富不過三代，幾乎成了很難突破的咒語，多少人想突破，苦口婆心，千叮嚀萬囑咐，都成了耳邊風，第一代屍骨未寒，第二代或三代淪落街頭的場景觸目驚心。身強力壯者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者似乎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極少數人確實有才，謝靈運這樣吹牛：天下文學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八斗，他一斗，天下人平分一斗。他將曹植綁架上了才子的戰車，自己也搭車。但謝說這樣的話，並不是聰明的表現。依仗聰明，本身就是短見，注定會閉塞；依仗學問，顯擺賣弄，學問自然被人超越。因為精力智力，因為長江後浪推前浪，如果不日日創新，時時精進，巧和技很快會窮盡。這些都是基本規律，很難被人突破。

　　不可以依仗的東西，還有很多，可以類推。

　　唯有貧賤，可以依仗。因為貧賤，你根本沒有什麼可以依靠，如果有足夠的志氣和勇氣，當然要絕地反擊。

　　然而，一個悖論是，貧賤之後呢？富了，貴了，強了，然後依然會走向「依仗什麼而滅」的老路上去，英雄莫問出身，他的出身就是貧和賤。

　　因此，貧賤也不是終身可依賴，除非你甘於貧賤，一世貧賤，代代貧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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