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於，如此簡單的道理！」她說。

　　整理電腦文件的檔兒，我一直隨背景音樂哼唱。無論怎樣的旋律，一旦在耳邊迴盪三百次，人便很難不哼唱。與喜不喜歡沒關係，只是習慣而已。

　　讓我覺得悲哀的是，至今我也聽不懂她的極慢美學。儘管微不足道、影響力不值一提，但我本人怕也是令她不得不活在保險公司的一分子。如果我相信她的演奏，認為她的演奏有價值，最少可以當她的贊助人或者經理人什麼的。

　　她明知我不是例外，卻仍對我說那番話，而且說的時候無怨無恨，僅僅是作為一種洞察去陳述，想到這裏我就對她肅然起敬。她令我想起中世紀的女騎士，一切廉價之物都禁足於雷池半步，包括同情。

　　「希望我的客戶當中有誰能讓你更快儲夠錢。」我說。「這公司的保險要是賣得出去，我早就做富婆了。」

　　處理好電腦資料後，按計劃去樓下超級市場借紙箱。一直為我的午餐嘟機的姐姐什麼也沒問，僅在交紙箱給我時輕輕說一句「加油」。對她來說借紙箱就是這回事，也確實是這回事。

　　返回辦公室收拾雜物。女同事的坐位雜物放了一堆，僅是顯示器上就逼逼仄仄站了一套十八個古典音樂家扭蛋模型（沒有Isaac Albéniz），收拾起來大概非常麻煩。幸而我什麼也沒有，頂多也就別人旅行回來送的鎖匙圈、磁石貼，兩三本閒書，之類。

　　「會來？」她問。「什麼？」「我的音樂會，當我儲夠錢的時候。」說這話時她沒看我，看我右邊的廢紙簍。而且聲音很小。「有時，我怕沒人來。」「如果你願意的話，也會買唱片。限量Box set珍藏版。」

　　她笑起來。「有濕身泳衣照那種。」「濕身泳衣照，作為他人認為有價值的事。」

　　她湊到我面前，用兩條腿夾我的膝蓋。她喜歡這樣，我們是同事的日子，她經常這樣。「會來？」她問。「會呀。」我說。「來我家吃飯。想要感謝你的，就各種事情而言。」

　　（說故事的人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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