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第一次在朋友圈看到有人轉符,還帶文案:「據說今年破太歲,家裏有蛇,豬,虎,龍,猴的轉發一下,就破了,一年身體健康,平安順利,事事順心!」這是國際大都市上海哦,還是上海朋友在轉哦,還有人信這個?
記得老家村裏的鄧家叔叔會畫瘤,醫院治不好的或嫌路遠不去醫院治療的,村人都請他畫。一邊半閉着眼低聲念誰也聽不到的咒語,一邊用食指在傷處上方三五厘米處的空氣裏畫着誰也不知道的字符。
少年時期,我對鄧家叔叔畫瘤很是好奇,經常問東問西,他總是有問必答,熱情又有耐心。鄧家叔叔和我父親是小學同學,他兒子和我也是小學同學。去年春節回老家上墳還路過他家門口,他們父子還熱情地邀請我們喝茶,因為趕時間就客氣地婉拒了。有個原因,是多年前鄧家嬸子離世了。一個家裏沒了女主人,就沒了暖和氣兒,總覺得有些荒涼。
記得小學時和父親還去他家裏吃過一回飯。我們坐在灶台邊一口黑黝黝的水缸旁邊,熱情的鄧家嬸子在灶上給我們攤了油光發亮的煎餅,多倒了不少芝麻油,很是大方,好像還加了雞蛋。在我老家傳統裏,只有來了貴客才攤煎餅。余家坡有句順口溜:「舅舅來了吃啥飯,烙油饃,打雞蛋,不吃不吃兩大碗。」由此可見,余家坡每家人的舅舅是最貴的客。想想也對,那是每個母親的至親。
那時,鄧家叔叔在灶前一邊填柴火,一邊提議把和我同齡的兒子「拜繼」給我們家,認我父親當乾爹。這是村裏流行的做法,通常是生下多病的孩子,「拜繼」了乾爹能去病去災,我弟弟兩三歲時就是因為幼年多病「拜繼」給了對門的曾家叔叔,他此生就多了個乾爹,見面就親熱地喊「曾家爹」。這門親一輩子都作數的,哪怕搬進城市許多年,結婚生崽都要通知他的「曾家爹」喝喜酒。可惜鄧家提「拜繼」事宜時,我那同學和我都十一二歲了,實在有些牽強,父親嫌孩子太大,可又確實需要鄧家叔叔牽着他家的牛幫我們家犁地,就沒答應也沒拒絕,含糊過去了。我父親當年是我和我這位鄧家同學的在任老師,教語文和音樂,回家的路上我問原因,父親說,鄧家其實也就是希望多關照一下這孩子,可惜他實在不是學習的料。我這位鄧同學從小學習成績就差,從來都是全年級墊底的,在班裏時常佝僂着背悶不吭聲,永遠是牆角那個答不出問題的小透明。長大了,參軍吃不了苦沒幾天就捲鋪蓋當了逃兵,回家還被追罰了好幾千;日後還把他爹暴打了好多回。這事讓我父親一直為他的小學同學痛心疾首,聽說前幾年好像還把他們父子約到我們家「補課」,貌似成效並不大。和我聊起這事,父親憤憤地說,得虧那會兒沒認這不孝娃當義子。
不知什麼原因,過了三十年,想起他們家,始終念念不忘的是鄧家嬸子在灶上煎餅的樣子。又想,她當年做的雞蛋,也可能是煮了水滑雞蛋吧,翻譯成普通話就是荷包蛋。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農村,唯一能招待貴客的,也就自家老母雞生的土雞蛋了。鄧家嬸子離世這些年,他們家裏一眼看去就凋敝得厲害,路過時未進家門,也是因為倉促望去,這戶人家開着大門卻黑洞洞一片,屋裏不見一絲鮮亮的顏色。依然惦記的還有鄧家叔叔畫瘤的符了,不知道已年逾古稀的他手藝還在沒。找他畫符畫瘤的人應該不多了吧,因為空巢的鄉村早已沒多少人常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