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黃龍五彩池。
車子在蜿蜒的山道上盤旋而上,窗外是掠過的雲杉和偶爾一閃而過的、戴着雪冠的遠山。二十年的光陰,彷彿就在這盤旋之間,被壓縮又拉長。記憶裏那條顛簸的、塵土飛揚的土路,已被這平坦的柏油路取代;當年那需要耗盡全身氣力、肺葉如風箱般鼓動的跋涉,如今已被舒適平穩的交通與纜車,化作了一段從容的、漸入佳境的序曲。
抵達景區入口,遊客中心工作人員身着統一制服,面帶微笑地為每位遊客提供指引。清晰的導覽標識、便捷的購票系統、潔淨的洗手間,處處可見人性化的設計。踏上木質棧道,腳下傳來堅實而富有彈性的回應。棧道寬闊,依着山勢蜿蜒,兩側恰到好處地設置了休息長椅和觀景平台。
黃龍,像一位曾經隱居的、不修邊幅的仙人,如今整理好了衣冠,以溫和而雍容的姿態,周到地接納着四方的仰慕者。
它們就那樣,毫無預兆地,再次撞入了我的眼底——是五彩池。
那一瞬間,我幾乎停止了呼吸。我的職業,使我的一生都彷彿浸淫在色彩的王國裏。我熟悉冰種翡翠和彩色寶石的濃艷欲滴,也懂得亞歷山大石在光線下奇妙的變色魔法;我曾在顯微鏡下,痴迷於歐泊內部那片如同宇宙星雲般流動變幻的「遊彩」;我也曾費盡心思,去模仿月光石那幽柔的、恍若月華的暈彩。然而,在這裏,在這海拔數千米的高處,自然這位無所不能的大匠,以一種近乎揮霍的、磅礴的筆觸,將我所有關於色彩的記憶與知識,徹底擊碎,然後又重新熔鑄。
它們不是靜止的。看啊,那一池,是初春柳芽般嬌嫩的鵝黃,清澈見底的池水,將池底乳黃色的鈣華岩床映照得如同一塊巨大無朋的、半透明的「蜜蠟」,陽光穿透水面,整片池子都在微微發光,流淌着蜂蜜般溫潤的光澤。緊鄰着它的,卻是一潭幽邃得不見底的碧藍,那藍色,比藍寶石還要深沉、還要純粹,彷彿將整個天空的寂寞與雪山的冷峻,都沉澱在了其中,凝成了這一汪一眼萬年的深邃。
而最令人心旌搖曳的,是那一片片依着山勢,層層鋪展的梯田狀池群。池埂是自然天成,蜿蜒曲折,如同大匠手下不經意卻又妙到毫巔的線條。池水呢?從池心濃郁的、化不開的鈷藍,漸漸向四周氤氳開來,過渡到如同玻璃種翡翠般通透的淺綠,再到邊緣那一抹柔和的、如同雛鳥絨毛般的黃綠。那池埂本身,因常年流水的滋養,覆着厚厚的、海綿般的苔蘚,呈現出乳白、淺褐與淡金交織的複雜色澤,彷彿為這一塊塊巨大的「寶石」鑲嵌上了一圈天然去雕飾的「扭索紋邊」。
此刻,面對這滿山遍野的、浩蕩而和諧的色彩交響,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謙卑與無力。在這天地間最本真、最宏大的色彩敘事面前,顯得何等匠氣,何等微不足道!我忽然明白,我窮盡一生所追逐、所模仿、所試圖固定的,不過是這黃龍山水間,那流動不息的光與色的一縷魂魄,一個瞬間的定格罷了。
山風拂過,帶着雪線的清冷氣息,池邊的叢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亙古的低語。池水被風揉皺,漾起萬千細密的漣漪,水底的色彩也隨之流動、交融、變幻,像一匹被無形之手抖動的、光芒四射的巨幅綢緞。在這流動的光影裏,我彷彿看見了二十年前那個滿頭大汗、眼神裏只有征服與驚嘆的青年,他的身影,與此刻這個站在這裏、內心充滿寧靜的對話與感應的我,緩緩重疊在了一起。時光,似乎也在這五彩池中,失去了它線性的流向。
下山時,夕陽正將最醇厚的金色,毫無保留地傾瀉在群山之巔。遠處的雪峰成了燃燒的火炬,而近處的彩池,在漸濃的暮色裏,褪去了白日的明艷,變得愈發沉靜、幽深,像一曲華麗交響樂的尾聲,餘韻悠長。
我終究帶不走這裏的一片水色,一毫光華。但我知道,我往後餘生,每一次面對工作中那些沉默的石頭,我的腦海裏,都會浮現出這片高地上的瑤池,想起它給予我的震撼,以及那份因完善設施與周到服務而愈發凸顯的、純粹的自然之美。我會嘗試着,與這片山水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我那彩寶匣中的每一道光,每一種色,從此,都有了它的來處與歸鄉。
二十年的光陰流轉,這次黃龍之旅在變與不變的碰撞中,給了我最好的答案──變的是歲月心境,不變的是山水的包容;變的是更完善的設施和服務,不變的是那片治癒心靈的湛藍。那抹沉澱在心底的藍,是瑤池千年如一的澄澈,也在心中漾起無限漣漪。黃龍,這片山水對於香港同胞而言,更是體驗祖國大好河山、了解國家發展的絕佳契機。在這裏,既能感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能見證國家在生態保護、旅遊發展等方面的卓越成就。再一次踏足黃龍,是對祖國山河的深情擁抱,也是對國家發展的由衷讚嘆。走進黃龍,賞山水之美,繪祖國繁榮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