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畫展一角。/作者供圖
香港老友S先生來京辦畫展。自去年上海辦展,時隔近一年,S先生又畫了一批新作。展前小坐,雨後的前門老街深院,老友敘話,輕鬆開心。
周末下午,同恩師去美術館。S先生邀請嘉賓如他的為人,低調沖淡,不以世俗炎涼取捨近遠高下,舊友認長情,新知尊方家。退下來的老領導、老朋友、老同事,都是歷經十幾年、幾十年的老交情……也有來自海內外的員工,不少人在他公司一做三四十年,捨不得離開。還有一些,是美術館、博物館等業界的專業人士。去年上海畫展,九十七歲的林貝女士專程從香港趕去,可愛的老太太有好多顏色的眼鏡,搭配同色系的衣裙。一段友情綿延幾十年直到百歲,令人感嘆羨慕,其中真訣,唯心唯誠。有如S先生畫畫,順着內心的氣息,喜樂隨緣,摯誠隨心。
我與S先生結識於十四五年前。到香港工作後,即去拜訪他,他帶着剛從國外讀書回來的大女兒Chloe,引薦給我認識。我很喜歡Chloe這個女孩子,聰明能幹又純良可愛,從此成了忘年交。一起看演出、看展覽,去銀杏館跟服務生老人家唱歌互動。
S先生講他在拍賣會上拍東西的故事。他用不甚標準的普通話說,曾經去拍名人「xiao gou」,我很詫異:拍賣會有拍名人的小狗?Chloe和秘書Faye笑得不行,趕緊「翻譯」是「名人手稿」。至今,這個「梗」仍然是我們說笑的話題。
S先生是位實業家。企業遍布世界各地。他一邊在拍賣會上收藏藝術品,一邊在視察企業的時候,遍訪各地博物館。幾十年來,無數藝術品在他眼前經過,這個過程,他並非帶着專程「學藝」的目的,就是路過、順便看看。這種無功利心的觀看,成了無聲無息的滋養。他的收藏也不拘一格,隨心喜歡就拍了收了。
疫情開始後,他沒辦法再出去跑,坐在office,動了畫畫的心思。讓秘書去買畫筆,秘書問買什麼樣的筆,他說看着買吧。秘書買回幾套筆,各種顏色都有。從此S先生開始畫,畫得如痴如醉。隔離在酒店時,也是每天不停地畫。以往看過的那些藝術品的感覺,此時自然而然流到筆端。
S先生畫畫,不設邊界,不拘題材,不限材料,大至石壁木板,小至紙巾便簽,隨手所得,信手而畫。「我畫的時候,從來不會先畫構圖圖紙。那種想好了再畫,對我來說反而不自由。」畫風既不傳統,也不屬於通常意義的「當代繪畫」。他用一個粵語俗語自謙「唔湯唔水」,靈感本來就是渾然天成的,預設不來。他的眼睛和心像是一個濾鏡,「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帶着一種「風若來,便是來」的從容隨和,沒有故事背景,不去講述情緒,不刻意追求題材從何而來,落筆要往哪兒去,隨心塗抹,讓筆墨在手邊自然暈染。色彩或濃或淡,即便尺寸很大的作品,也沒有壓迫感;即便用了濃烈的色彩,也不顯得張揚。跨越中西古今,穿越形式框架,像水滲入紙中,自有它的路徑;如水漫石上,雲捲天邊,無意於佳,乃得其佳。
這種「不講章法」的「漫遊式」畫畫,也像是一種畫筆下的「山水walk」「城市walk」「心境walk」。所有看過畫作的人,無論行家還是普通觀眾,不需去描述,就是覺得好看,眼睛舒服、心靈自在。你會覺得畫面上所呈現的,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我們所見過的美,都在這一幅幅畫面裏。
S先生講究美,Chloe曾說「爸爸髮型穿着都很新潮」。他畫畫不拘一格,卻在意一個字,「美」!傳統說法構圖之美、意境之美、色彩之美,他融合一起,並「在他的實踐中,呈現一種解構後的真誠。」他從不迴避好看,也不為「觀念」讓位。
不急於「成為」誰,因為他從未為誰而畫;不執著於表達什麼,讓作品自己說話。他將畫畫視作呼吸一樣自然,「每個人看畫,都是自己的事。我畫完,就已經完成了。」「如果哪天我不想畫了,就不畫了。」畫畫就是呈現自己的本心,淡靜率真,溫煦誠摯。果然畫如其人。
他的畫也激發了周邊創作。畫展上,模特展示了知名服裝設計師郭培女士以S先生畫面設計的裙裝,在松林小徑款款而行,美極了。天上平均五分鐘一架即將降落的飛機飛過,增添了出乎意料的奇妙效果。
我還有一份額外的開心──見到了S先生一家,特別是Chloe和她陽光帥氣的先生,還有幹練的Faye和在香港時的幾位朋友。今天的雲也很美,自在灑脫,天真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