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惠安不遠的晉江深滬,那邊的女子是出了名的漂亮,俗語說「靈水菜脯,深滬查某(閩南語女人)」。她們皮膚白淨,水靈靈的。男人出海打魚,她們在家研究怎麼將魚做成鮮美的魚丸魚羹。閒暇對着海風唱曲南音,寄託情思。
藍藍的海,寧靜而爛漫。然而這只不過是表象而已。我曾跟着漁民在近海乘船,看似平靜的海面,小船卻不停晃動。一個浪頭打來,船身劇烈顛簸,海浪像要把海平面上的一切都摺疊起來。我死死抓住船舷,催促趕緊靠岸。對於一個膽小的人來說,那種在風浪中的眩暈,無法控制自己的漂移感,感覺實在不好。
而惠安女呢?大概她們更深知海的脾性。她們赤着腳扛石頭,赤着腳討海。石頭練就了她們堅硬的骨骼,大海賜予她們闊大的胸襟。新一代惠安女,不再挑石頭了。許多惠安女成了工藝美術大師、非遺傳承人。她們的手指撫過冰冷的石料,雕刻刀下便開出花朵,飛出鳥雀。她們學會了用電腦設計圖樣,用機器輔助雕刻,但那些最精妙的線條,依然要靠手指的觸感來完成。她們依然不慍不火,她們俯身與石頭對話,她們明白石頭最硬,也最軟。你用力過猛,它就裂給你看;你溫柔對待,它就會把最美的紋路呈現給你。
潮水漸漸退去,海邊露出黑色的礁石,依然還是那些鮮艷的「花頭巾」在礁石間採集海蠣。她們動作嫻熟,鐵撬一別,海蠣應聲而開。海蠣的外殼極粗糲,但內裏的海蠣卻又極柔軟甘甜。這些逐漸老去的「惠安女」,海風將她們的臉龐熏得黝黑,身形瘦削,脊樑骨卻是挺拔的。她們更像是世間另一類硬派女性的存在,如同黑色的鐵釘,牢牢釘在礁石旁、灘塗上。
夜色漸漸降落,咖啡館那石刻的「問海」雕塑,漸漸地也要隱沒在海的視線裏。清新的海風吹拂,一陣陣給予了每一個面向大海所求答案的人。
淺灘的水渾濁動盪,而深海永遠沉着。因為它足夠深,足夠大,才能沉澱出屬於自己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