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當晚,在外歸來,抬起頭,正見屋頂一輪明月。明月高懸,一覽無餘,恍若銀盤般圓潤,甚是通透。中秋是團圓之際,秋天更是豐收的季節。不過,孤身一人遠在外地,恐怕感受更多的是蕭瑟之感。秋天,固也有另一面,秋之蕭蕭。
不禁想起兩漢時期的《古歌》:「秋風蕭蕭愁殺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誰不懷憂?令我白頭。胡地多飈風,樹木何修修!離家日趨遠,衣帶日趨緩。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詩風質樸直白,寫的正是秋天的愁緒。這愁緒,既是離愁,也是秋天本身的惆悵──萬物開始凋零,落葉紛紛,春夏之際盎然的生機,似乎霎時間變了顏色。
第二天走在路上,看到泛黃的落葉滿地,更加多了一份蕭瑟感。或許,同樣是秋,因為人的處境不同,感受也各異。譬如,中秋月圓之夜,舉家坐在老樹下品茗,分享月餅,共賞圓月,自然更多地感受到團圓。在麥田裏舉着鐮刀,收割麥子,滿倉黃澄澄的喜悅,當然感受到豐收。然而,如千年前《古歌》的作者,與現在的我,獨身一人遠在外地,離家日久,不經意抬頭,發現中秋的圓月,頓覺冷風吹拂而過。秋天,如此不期然地來臨,甚是冷清。
古往今來的詩詞,可謂卷帙浩繁,這同一情景下的不同思緒,早已被文人墨客所闡發。明代徐有貞有云:「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潔。偏皎潔,知他多少,陰晴圓缺。陰晴圓缺都休說,且喜人間好時節。好時節,願得年年,常見中秋月。」百千年前,詞人在中秋月圓之時,仍未忘記明月的陰晴圓缺,不過縱使如此,不妨「且喜」眼前難得的片刻歡愉,願得年年如是。
這也是古詩詞常常引人思考之處,古人的周遭環境,固然不比當下,但古往今來,人們面對四時節氣的感慨,譬如秋天,或是團圓,或是蕭蕭,或是變化其間,這份感情和思緒基本千年不變,這就是文化和思想的傳承。不禁讓人感慨古人的智慧,以及文化的恆遠。由此思之,於團圓和蕭蕭之外,便有了另一份來自悠久文化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