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香港西營盤街市中庭。\作者供圖

　　一次閒聊，朋友問我「來香港這麼些年，覺得看夠了嗎」，話音未落，我就立刻回答：「還遠遠不夠，可看的太多，就算去過無數次的地方，每次再去還會有不同的發現和感受。」

　　今次在一個慵懶的周日午後，飲完茶漫無目的地在西環一帶遊走。由水街拾級上行，人行道的金屬格柵上懸吊着一個個看似漫不經心的塑料瓶小盆栽，各式各樣深淺不一的葉片在陽光下綠得像是要發光，驚覺「蒼翠欲滴」的形容竟無半點誇張的成分。驕陽透過密密的樹葉縫隙投下細碎的光斑，若是有風吹動樹葉，金黃的光斑更是肆意舞動。隨着坡度逐漸變大，緩坡變為台階，寬大的休息平台上有納涼的老人，也有聚餐的外傭姊妹，偌大的城市空間頓時化作街坊的「會客廳」，溫熱的人情味緩緩暈開。

　　行至高處，轉入第三街，極端失調的沿街建築高度與街道寬度的比例反而營造出極具香港特色的空間體驗，不必特意去景區也能盡情領略「一線天」的絕妙。街道兩側的建築風格各異，上世紀的唐樓素淨清雅、簡潔的高層住宅棱角分明，街道盡頭和藍天幾乎融為一體的中環IFC，塔樓頂部的曲線輕輕觸碰天空，極盡溫柔，好一個「一城千面」！

　　與西環緊湊發展相適應的是細密的道路系統，加上崎嶇的地形，平面形式簡單的井格路網都變為複雜的三維曲面，每到一個十字路口，前後、左右目之所及都是斜路，坡度各異，時上時下，特別是看向海邊一側，坡上穿行的汽車像是從海上駛來，臨海橫向的高架橋上大小車輛左右飛馳，更添迷幻。既已迷失，就乾脆隨心而行，來到一處開闊的大樓梯面前，只見一棵大樹矗立正中，左右樹冠形成上下行樓梯梯段天然的門洞，中間的欄杆被油漆得五彩斑斕，就連梯級的側面都被小方彩釉磚裝飾得童趣盎然。

　　由西向東行，越來越熱鬧。整條正街人山人海，一道步行連橋凌空斜穿，串聯起分立街道兩邊的西營盤街市和正街街市，簡單的立面塗料和裸露的結構構件無不體現出現代主義建築高效和有序的特點，略加些亮橘紅色的樓梯和平台和碧藍的天空遙相呼應，一幅亞熱帶繁忙市井生活的圖景就一覽無餘。走進街市內部，周邊的世界反倒安靜下來，蔬菜檔、魚檔和肉檔等有序地排列着，還有街市辦公區域，多層的建築空間由一個大中庭組織在一起，抬頭向上，屋頂的天窗柔和地灑下日光，本應吵嚷繁雜的街市竟安靜得有了神聖之感。零零散散的檔口像是在訴說傳統街市的式微，穿行於其間，不禁有些出神，我們今天不以為然的日常會不會正是未來彌足珍貴的歷史？

　　一陣若有所思中忽地發現已然回到皇后大道西，結束了西環的一次小小「探秘」，多麼緊湊而又層次如此豐富、分明的城市格局才能讓一趟實際全程不到一點五公里的旅程像是一場穿越時間和空間的奇妙探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