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的關坎和愛好》這書名,初看有點不甚了了。什麼是關坎呢?
原來指的是老舍一生當中十二個命運的轉折點。而事實上這十二個「關坎」之中,有十個是老舍自己的抉擇。換句話說,就是要做個決定,而這個決定攸關他往後的人生。如果沒有這十個抉擇,中國就沒有老舍這個偉大的作家了,有的只是一個叫舒慶春的平凡滿洲人──老舍出生於清末的一個世世代代都是文盲的旗兵家庭。兩歲不到就遇上了義和團和八國聯軍攻佔北京的兩件大事。
關於這兩件事,書中的第二章就有提到了。老舍的父親在聯軍的炮火中被嚴重燒傷,掙扎着逃到一間小糧店裏去躲藏,後來死在那裏。母親只是獲悉這個消息而沒能尋獲屍體,只好把丈夫的生辰八字和一雙布襪裝進一個盒子裏,挖一個坑給埋了,算是給他辦了喪事。而老舍在聯軍洗劫他們那家徒四壁的家時,卻安然酣睡在刺刀之下──這是老舍的第二個關坎;第一個關坎是母親四十歲懷他,他剛一落地,母親即昏死過去。大家只顧着搶救大人,無暇注意到這個剛來到人世的嬰兒。
那時是北京的冬天,天寒地凍,炕也是涼的。這嬰兒被凍得奄奄一息,他出嫁了的大姐及時趕到,把這一來到人世就遭到「冷遇」的小弟弟抱在懷裏。大姐的體溫捂活了後來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很重要的一個作家──也唯有這兩個關坎是由不得老舍自己作抉擇的。其他的關坎:偷偷考學,退婚,寫小說,當專業作家,扛起「文協」大旗,走上舞台……
作者舒乙是老舍的兒子。所謂知父莫若子,父親的經歷兒子知道得應當比其他人更多更詳細。雖然他說他寫的並不是正規的傳記。但作為一個讀者,我個人覺得比正規的傳記更具真情實感,也有更多可感動的部分。所謂的正規傳記,不過是一大堆的資料堆砌,最缺的恰恰是感情。
本書分四個部分。第一部分是老舍四十歲時自擬的小傳。舒乙說這是全書最好的一個部分,所以附錄在後,這也有助於讀者領會老舍的幽默和他的自嘲是有着怎樣的一種苦澀──老舍的作品,一貫在詼諧的背後都帶着辛酸的痛楚,教無數有自覺的讀者笑中帶淚。在那個時代,作為一個作家,都自覺負有使命感。老舍作品中的哲理與人生觀,是嚴肅的,讀者可以感受到作家是與時代一起受苦受難的。
而我的這篇文字並非書評,只是覺得書是不會過時的,多久了都有人看。而文學裏的日子,總是那麼悠長,流在時間的長河裏。讀完一本書,說說讀後感,希望沒讀過的人也能讀一讀。如此而已。
附錄《老舍四十歲自擬小傳》,讓我們一起來感受老舍的幽默:「舒舍予,字老舍,現年四十歲,面黃無鬚,生於北平。三歲失怙,可謂無父。志學之年,帝王不存,可謂無君。無父無君,特別孝愛老母,布爾喬亞之仁未能一掃空也。幼讀三百千,不求甚解。繼學師範,遂奠教匠之基。及壯,餬口四方,教書這業,甚難發財;每購獎券,以得末彩為榮,亦甘於寒賤也。二十七歲時發憤著書,科學、哲學無所懂,故寫小說,博大家一笑,沒什麼了不得。三十四結婚,今已有一女一男,均狡黠可喜。閒時喜養花,不得其法,每每有葉無花,也不忍棄。書無所不讀,全無收穫,並不着急。教書做事,均甚認真,往往吃虧,也不後悔。如此而已,再活四十年也許有點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