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 鼎

白頭翁

　　鼎，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看的。觀鼎原非平常事。位到三尊，德高廟堂，不見得能細觀九鼎；天子祭祀之時，列隊其後，遙望在太廟之上的九鼎；陽光之下的九尊青銅大鼎，熠熠燦燦，金屬光芒像音符般跳躍閃動。夏商周王朝近一千五百年，何人何時曾親眼目睹過？史無隻字記載。數千件出土的有銘文的青銅器上，無一字記過，自夏禹之後，再無聖人乎？觀一鼎、三鼎、五鼎、數鼎或許有之，觀九鼎相列，史無人乎？

　　大禹歷史有功，功在其二，一為治水，二為鑄鼎。《左傳．宣公》記載：「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大禹給五千年的中國文明史留下了一道千古謎題。夏禹自荊山之下鑄就的青銅九鼎，秦始皇苦尋，武則天苦尋，四千一百年過去了，現在何處？鼎上鑄紋是魍魎魑魅？還是九州名山大川，雄關險隘？懸而無解，爭無定論。秦始皇一統天下就曾發問：周鼎何在？

　　《史記．秦始皇本紀》：「始皇還，過彭城，齋戒禱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據司馬遷考證，此周鼎非周時所鑄，即夏禹所鑄九鼎也。

　　大禹治水後，將天下分為九州，集全國之金鑄九鼎，一鼎代表一州，九鼎陳列於殿前。禹之所意，天下歸一，一統天下，九鼎所列，集蒼天神靈，所有山川大地皆匯於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商湯滅夏後，建都亳，先移九鼎。

　　九鼎乃正統之證，夏商周傳代開朝，皆以九鼎為證。秦統一中國後，言名天下，承接皇帝，三皇五帝歸一，須有九鼎為證，故多方尋找，未見其蹤，包括動用巨大的財力、物力，又齋戒，又鑄祠，全國徵得千人習水者，沒泗水求之而不得。秦始皇一定很失望，很沮喪。自秦始皇始，正統之承，始自傳國玉璽。

　　春秋五霸之一，史留楚莊王，鼎盛時期，楚國縱橫鄂、蘇、贛、皖、浙，一國相當於春秋數十個小國。楚莊王親自帶兵開始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北伐，公元前六百年，一路攻伐，勢如破竹，直打到周天子腳下，在洛陽城郊檢閱三軍，滅周豈費周折？

　　楚莊王傲慢地宣稱：九鼎何哉？楚戈之鋒刃足以鑄九鼎。可謂狂傲之極。王霸之中，未見有此霸氣。問鼎之心彰顯。周天子派出的出使大夫孫滿，傑出的外交家、政治家。其言不過三句，足御楚雄獅。「國在之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楚莊王深明大理，未望一眼九鼎而歸。鼎不可問，豈可窺？

　　公元三○七年，秦國出了個秦武王。他視天下為小秦為大，禮崩樂壞，無所顧忌。秦武王力大無窮，堪稱「氣拔山兮力蓋世」。拔樹、提牛、抱鹿、殺虎，無一不能，只有他直抵九鼎，但又非細觀，繞之三匝，撫之雍鼎曰，此代表吾之秦地也。

　　秦武王愛不釋手，幾欲動情。三百年前的楚莊王只是問鼎，而三百年後秦武王是要舉鼎。周天子令人告之，觀之足矣。此鼎置於此無人能撼動。秦武王弗信，吾秦之鼎由吾。竟然在大庭廣眾之前，眾目睽睽之下，力舉雍鼎，且舉着來回走，沒料到置回原處時，砸傷腳脛骨，是夜而亡。細觀禹鼎者歷史記載幾乎無人，僅問一聲鼎之輕重幾乎定為大逆不道，何況玩禹鼎於股掌之上？自秦武王後，幾乎再無人敢言夏鼎。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