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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論故鄉/劉軍君

時間:2019-02-11 03:18:00來源:大公報

  今天是正月初七,看到很多人已經離家,或準備道別離家,我想起了年前南方的大雪。

  年前的日子南方下起了大雪,我想家了,也想起了遠在北方的故鄉。而在二十二歲之前,我是沒有故鄉的。

  很小的時候,我就在書上讀到過「故鄉」這兩個字了。那時雖年幼,但還是模糊的感受到它不可言喻的深沉,當然也羨慕那種遠走他鄉心有牽掛的人生。只是沒想到,二十二歲之前的我是沒有故鄉的,因為那之前,我從沒離開過我的故鄉。  

  我是在故鄉出生,也在故鄉長大的。故鄉的一切我都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時間、每一個與我有關的人,甚至他們的每一個習慣。兒時覺得故鄉是一座繁華的大城,有那麼多不認識的路和沒到過的地方,我永遠都不可能走完。但隨着自己慢慢長大,它好像卻在慢慢地萎縮一般,從一座繁華的大城,變成了一言可盡的地方。以至於每當別人讓我聊聊故鄉時,我都不知從何說起。

  二十二歲,我大學畢業,沒有像別人所說的那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迷茫得連路口都看不到。在故鄉工作了半年的時間,換了三份工作,無一滿意,我確信故鄉已經裝不下我的內心了。於是年少給人的輕狂,讓我毅然把內心塞進背包裏,選擇了更遙遠的地方。我買了一張卧鋪,在一夜夾雜着興奮和不安的搖搖晃晃中,從屬於二線的故鄉,去到了最一線的城市。

  我懷揣着兩千塊錢和最壞的打算來到了這個城市。這的確是一個和故鄉截然不同的地方,它讓人充滿了幻想,也滿足了我那個時候的一切需求。陌生的環境、理想的氣息、奮鬥的人們、嶄新的思想,即便生活有些窘迫,我也拚命向前望,就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一樣,興奮地奔跑,跌倒,繼續奔跑,絕不回頭看。我保證那次之前,我從沒想過家。

  那是臨近年底的時間,一次同事間的閒聊,大家互相詢問着各自的家鄉,其間一個女孩問到了我。

  「你家是哪裏的啊?」女孩問道。

  「鄭州啊。」

  「哦,河南鄭州,有什麼特色美食的?」

  「燴麵,胡辣湯,沒了。」我回答的語氣就像說沒什麼好吃的一樣。

  「那好吃嗎?好吃嗎?」女孩卻來了興趣。「不好吃。」我習慣性地脫口而出時卻愣住了。轉而小聲說道「不,其實還挺好吃的。」聲音小得只有我自己能聽得見。

  那時我剛到這個城市一年,在那之前,我從未覺得這些東西有多好吃,就像我從未覺得自己會想家一樣。不過那時也只覺得是自己想家了而已。

  後來在這個城市的兩年裏,並不像第一年那樣,自己的身體和狀態越來越差。自以為已經適應了這個城市的生活,內心卻不斷產生着疲憊感和邊緣感。也許是相距太遠,也許是年歲又長,我和故鄉的聯繫也越來越少了,對於故鄉的變化更多的都是聽說,只有想起故鄉的次數越來越多。

  這一年,剛巧又是坐卧鋪回家。清晨被列車員通知即將到站後,我拉開窗簾,貼着霧氣迷蒙的玻璃看着窗外晨光熹微的城市。火車的移動像極了膠片,那每一棟樓、每一盞燈我都能按照記憶中的位置找到它們。那場景簡直和離開故鄉時的一模一樣,可我沒有了興奮也沒有了不安,只有徒然而生的陌生,它和真正的陌生並不完全相同,我無從尋找那是怎樣感受,因為這明明是我是來熟悉的地方,可那種感受卻是陌生的。於是我第一次知道,我是來到故鄉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覺得故鄉是離開了、陌生了,才擁有的。它也不必一定是你生長或者生活的地方,但那裏一定有你要愛的人、心念的味道、想要的歸屬感。南方下起大雪時,我想起了北方的故鄉,相比這個城市,它是緩慢的、陳舊的、破落的,這是客觀事實,我不能欺騙任何人。但我想見那裏的人、聽那裏的聲音、聞那裏的味道,這也是主觀事實,不過卻難以告知他人。所以,到如今我依然無法和別人聊故鄉。我只能站在窗前,看着南方的大雪,心想着可惜這南方的雪跟故鄉的不夠像,不然我就可以看着窗外的雪想像自己還身在故鄉了。

  如果說到不了的才算遠方,那回不去的才叫故鄉吧。

  正月初七,願你此生無「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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