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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服飾與文官官服

時間:2018-12-30 03:17:14來源:大公報

  圖:清宮舊藏:清乾隆帝朝服像

  「衣食住行」,衣列第一。人類自脫離一般動物進入文明社會,就把穿衣看得比吃飯重要。宋儒程頤誇張地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康熙王朝》等清宮戲裏,皇上半躺在坐炕上也身穿龍袍、戴皇冠,像小痞子。后妃們則身穿鳳袍,手揚花花綠綠的手帕,踩着「花盆底」鞋扭來扭去,故宮前輩專家朱家溍先生批評道:活像前門外「八大胡同」(煙花柳巷)的姐兒。后妃們首飾夏天戴玉、冬天戴金,孝服期間才戴白色的銀飾,不是全年一貫制。就筆者所見,影視公司到故宮等地拍片時,大多數服裝都是採用質地很差的面料,兵丁、軍士的服裝甚至是粗白布染色湊合,只有帝后和大臣等幾位主要演員是特製的服裝,但與歷史真實面貌無法比。另外,皇帝的輿服載在會典,由江南三織造督辦,來龍去脈清清楚楚;倒是朝臣們特別是文官官服,到底是哪裏來的,文獻史料語焉不詳。本文僅就部分混淆不清的問題,試作探究。\姜舜源 文、圖

  歷史真實是,帝后、官員着裝都有嚴格規定。皇帝在登基即就職典禮、終身大事和每年元旦、冬至、萬壽三大節,祭天地、太廟等重大典禮時,着「朝服」、戴「朝冠」;皇上召見群臣,皇帝穿「吉服」即「龍袍」,戴「吉服冠」。二者顯著區別是,朝服分上下兩部分,上衣、下裳,合起來是「衣裳」;吉服是上下一貫的長袍,好比我們如今穿的大衣。朝冠立面分三層,冠頂部再加金累絲鏤空雲龍嵌大東珠寶頂;吉服冠只有一層,冠頂滿花金座,上銜大珍珠一顆。而臣子們參加典禮,與皇上步調一致,穿屬於自己品級的「朝服」;平常辦公和皇上召見時,也是穿「公服」,就是辦公的服裝,不必像舉行大典時那麼鄭重其事。時人震鈞《天咫偶聞》卷一說:「召對、引見,皆服天青褂、藍色袍,雜色袍概不得服,羊皮亦不得服,惡其近喪服也。……夏不得服亮紗(透明的紗衣),惡其見膚(暴露)也,以實地紗代之。」以上服裝都不是下班後在家穿的。皇上退朝回到後宮老婆孩子身邊,沒必要穿朝服、龍袍,就好比我們下班回家後不必西裝筆挺。

  朝服、龍袍,存量有限

  因為實際穿着較少,故宮博物院所藏朝服、龍袍並不多,每一代皇帝其實沒有幾件,只有像乾隆帝這樣在位時間很長的,留下的龍袍才較多些。反向推理,從清宮所存朝服、龍袍文物有限,可知當時服用不多。像如今穿過的衣服一樣,有不少龍袍領口、袖口處因汗漬而變黃,也說明當時的確是穿過。帝后朝服、龍袍,后妃朝服、鳳袍材質高級,工藝考究,造價昂貴。例如清宮檔案所見,單是織一件緙絲龍袍的面料就需要:緙絲匠一千零三十六工,每工銀二錢五分,計二百五十九兩;畫匠二十五工,每工銀二錢四分五厘,計六兩三錢四分五厘。緙絲冬朝袍一件,連同披肩、腰襴、印緩、袖頭、綜袖等,工料銀計三百三十兩三錢九分八厘。清人陳康祺《郎潛紀聞》卷十一記載,道光帝有一件黑狐端罩,襯緞稍闊,想在四周再添點皮裘,不料內府報告需銀千兩,於是作罷,還向軍機大臣們提起此事。大臣們趕忙跟風,「自是京官衣裘不出風者,十有餘年。」一千兩白銀,約合如今人民幣二十萬元,內務府尚衣監斂財到瘋狂。

  帝、后們平時實際上主要是穿藍色、紅色等單色的「常服」,與舊時代文人士大夫平常穿的好衣服差不多。康熙、乾隆不少讀書、賞古的畫像,都是着常服。乾隆皇帝喜歡漢裝,不少畫像着漢服,以致辛亥革命後有人說他是漢人。上世紀八十年代,故宮老前輩單士元、牛德明先生回憶,抗戰前夕「故宮文物南遷」時,為減輕裝運負擔,只揪下帝后朝冠上的寶頂、東珠,不要帽子本身。所以現在台北故宮博物院只有「金鑲東珠皇帝朝冠頂」、「清乾隆金鑲東珠貓睛石后妃朝冠頂」等皇冠零部件。

  朝服、吉服都是華贍富麗,冬至祭天,皇帝作為「天子」,向自己的頂頭上司「天帝」述職時,就不能在老天爺跟前擺闊,要在朝服上罩上單一石青色緞子的「袞服」,正好把朝服輝煌的紋飾罩住,只露出下擺底部的「平水江牙」,代表着天下江山,紅、黃、藍相間的色彩,與石青色袞服和諧一致。

  皇帝十二章、不入八分公

  清朝皇帝朝服、龍袍除醒目的龍紋之外,寓意最深刻豐富的,其實是「十二章」:日、月、星、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這是從《尚書》帝堯開始,天子服裝的十二種傳統紋飾。唐代學問家賈公彥解釋說:日、月、星,取其光明,天子要給天下帶來光明,當然也要光明正大;山,天子道德人品要做到高山仰止;龍,取其能變化,有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華蟲,就是錦雞,取其文采斐然;宗彝,是一隻虎和一隻猿,取其忠孝,虎代表嚴猛,猿代表智慧;藻,水藻,取其潔淨,現在環境學揭示,只有水的潔淨度達到一定標準,才會長出有益的水藻,古人竟有如此超前認知;火,人類因發明火而脫離一般動物,取其文明;粉米,取其養人;黼,就是斧頭,取其決斷;黻,是兩張相背的弓,背惡向善。

  十二章在朝服、龍袍上的分布為:日、月,分別在左肩、右肩上,這與日壇、月壇分處北京城外東、西兩側一樣。星,在前領口,《漢書.五行志》說東方蒼龍星宿,心星代表天王。山,在後領下,對應的是紫禁城後靠山鎮山(景山)。前身上方為黼、黻,下部為宗彝、藻;後身上部龍、華蟲,下部火、粉米。

  十二章只有皇帝可以使用,太后、皇子、親郡王概不能用。清朝有一個特殊概念:「入八分公」、「不入八分公」。八分(份):寶石頂、團龍褂、開氣袍、紫繮、朱輪、門釘、茶壺、家將。清代皇家子弟有親王、郡王、貝勒、貝子、鎮國公、輔國公、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奉恩將軍共十級封爵。鎮國公、輔國公設入八分公、不入八分公,入八分公就是他雖是公爵,但享受貝子以上才有的八種待遇,其中前三項就是衣冠。

  原來,從親王到貝子,朝冠上都是紅寶石頂,入八分公也可以使用紅寶石頂,不入的就不能用。團龍褂,指冬天出席重要活動時穿的裘皮衣「端罩」上的團龍圖案,從親王到貝子都有。元旦大朝,天寒地凍,入八分公和二品以上大員可以服裘皮衣,其餘只穿朝服,冷暖自知。《天咫偶聞》卷一稱:「元日,皆貂服,二品以上同,三品以下朝服。餘日則皆朝服。」

  從皇帝到貝子,不管朝服、龍袍還是別的長袍,都是四開氣袍,行動起來方便;不入八分公,就只能是下擺左右兩側開氣了。清人作詩說:「持比諸王恩稍殺,殆如『九錫』寵勳臣。」「八分」類似漢末曹操以魏王加「九錫」。

  溺愛皇孫,五眼花翎

  清代影視劇還常提到「頂戴花翎」。頂戴,指代表官員品級的頂子,比如一二品官紅寶石頂。花翎,是皇帝特賜的插在帽上的裝飾品,起初宗室貝子戴三眼花翎,鎮國將軍、輔國將軍戴單眼花翎;後來自御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到二等護衛等御前侍衛們,均戴單眼花翎,顯得威風;再後來賞給有功之臣,到清末漢人也有賜戴花翎的,包括文臣兼提督、巡撫銜者。李鴻章曾獲三眼花翎、賜雲龍補服,曾國藩、曾國荃、左宗棠賞戴雙眼花翎。所以戲劇裏才有台詞「摘去頂戴花翎」。

  花翎即孔雀翎,又有單眼、雙眼、三眼之分,三眼最高貴。雙眼、三眼翎,就是拿兩個或三個孔雀尾羽後梢的彩色翎斑,垂直排列連接。將翎根插入翠、玉等材質的翎管內,綴於冠後,就成頂戴花翎了。鮮為人知的是,賜親、郡王三眼花翎為的是美觀,甚至竟是為了小孩子好玩,乾隆皇帝還想定五眼花翎之制呢!

  清宗室昭槤《嘯亭續錄》卷一:「親郡王、貝勒,為宗臣貴位,向例皆不戴花翎,惟貝子冠三眼孔雀翎,公冠雙眼孔雀翎,以為臣僚之冠。」乾隆時順承勤郡王泰斐英阿任護軍前鋒統領,向乾隆帝乞花翎。乾隆說,花翎是貝子們戴的,諸王戴上不是降格了嗎?乾隆的小舅子傅恆也趁機提出,有一位小王爺看到花翎認為美觀,也要呢。乾隆帝答應了。乾隆老人家可能忽然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長子永璜,同時決定賜給永璜的兒子綿德一支三眼花翎,說:「都是朕的孫子輩,孩子們喜歡,就賞他們吧!」乾隆帝賞得興起,乾脆來個五眼花翎,作為親郡王頂戴花翎的定制,但最終為和珅所勸阻,未能實行。

  新官上任,三易其服

  朝廷命官到地方新官上任,先要三易其服。《(道光)遵義府志》卷二十五「上任禮」:凡新官到任,本衙門預備儀仗,前期出城迎接,新官這時身穿「公服」,當地原有為首官吏率下屬,導引新官先到城隍廟獻祭致告,行一跪三叩頭禮。接着導引至本衙門儀門前致祭,行一跪三叩頭禮;到大堂月台上設香案,身穿「朝服」,遙望北京宮闕,向皇上行三跪九叩頭禮。完了再換回「公服」拜印,行一跪三叩頭禮。三日內行香講書,身穿「禮服」依次去文廟、關帝廟、城隍廟、土地祠行禮,到府學(或縣學)舉行學術報告會。中華文明禮儀之邦,絕非浪得虛名!

  繁縟的輿服規矩,對於低薪制的清代官員來說是一項沉重負擔。民國書生大總統徐世昌輯錄的《將吏法言.尚廉》卷三:清康熙時閩浙總督陳璸為官,天天穿着布衣,累死在任內,死後身上只有一件綈袍(麻布衣),蓋着一件布衾。同僚入視者,莫不感泣。

  雍正帝倒也知道一些苦衷。《世宗憲皇帝上諭八旗》卷一,雍正元年四月十四日上諭:「近來引見的官員,衣服也算整齊。聽說貧困官員為了覲見,有人租賃衣服。我看人不在乎服飾。以後引見官員,各自量力而行,尋常衣服,乾乾淨淨就好,不許強為備辦。至於身邊侍衛,也當量力穿衣,沒那麼講究。」

  官員服裝,民間製作

  清代官員的公服既不是朝廷製作和配給,也不是官家出資報銷,而完全是自行解決,以至於不少人多年置不起服裝。晚清大臣《王文韶日記》,比較詳盡地記載了一年更換服飾的次數。他前三個月入宮,換了十一套衣服,平均不到九天就要換一次。晚清山西道監察御史李慈銘光緒十五年一月一日日記說:「京官多有不能具衣冠者,余為郎(六部郎官)三十年,去歲始得一稱。」十六年他補授山西道監察御史,說行年六十有二,才由從五品轉正五品,始具輿服,換下御史們特有的獬豸冠,重買一頭小毛驢,總算草創威儀了。可嘆尚未上任,已經傾家蕩產了。從曾國藩日記裏可以看到,當時北京市面上裁縫工錢,袍子每件大概一千五至一千八百文;材料部分,綢袍二件計六千五百文,貂褂二十千文。有人推算,道光初年,一兩白銀換錢一吊,也就是一千文;至道光二十年鴉片戰爭,一兩白銀就可以換到制錢一千六七百文了。咸豐以後一兩白銀可以換到制錢兩千二三百文。

  官服工藝比較複雜,推測清代在北京的官員製作官服,經濟條件好的,可以到像著名綢緞莊「瑞蚨祥」那樣的成衣店;經濟條件差的,就在低檔成衣店,甚至於不排除自製。中央文史館館員、著名收藏家張伯駒《袁世凱登極大典之籌備》,回憶他參與袁世凱復辟登基大典,袁的龍袍就是花了三十萬大洋,在瑞蚨祥訂製。因為瑞蚨祥一直承做官服,晚清內務府江南三織造停擺,皇家衣冠也代為加工。

   (作者為中國歷史文化學者、北京市檔案學會副理事長、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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