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即是2023年5月30日，我在《大公報》發表了一篇題為「美國會否以和平方式衰落？」的文章。我的看法是，美國不會以和平方式走向衰落，反而會竭盡所能、不顧一切來扭轉衰落的命運，但卻最終會加快衰落的步伐。我在文章中指出，過去的歷史經驗顯然難以令人安心和放心。部分學者認為，衰落中的大國對世界和平構成嚴重的威脅，尤其是當它不知道或不接受其衰落的事實時，因為這個大國還會拚盡一切去保有其霸主地位和由此而衍生的各種特權和好處。
歷史經驗說明，衰落中的國家通常最不會規避風險。大英帝國、法蘭西帝國和蘇聯在它們走向衰落時都沒有察覺，也沒有做好應對衰落的準備，反而竭力抗拒任何對其霸業的威脅，甚至不惜對別國動武，結果是虛耗國力和禍害自己，但敗局仍然難以挽回。
總之，美國的衰落不可能是一個和平的過程，尤其是當它面對的是中國這個強大、獨特和前所未有的對手。然而，美國將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全方位和持續打壓中國。不過，中國人不但不會被打倒，反而會加倍團結起來對抗美國，讓美國付出沉重和無法承受的代價，從而迫使美國改轅易轍。美國最近向全世界尤其對中國發動的關稅戰實際上印證了我的「美國不會以和平方式衰落」的論點，而關稅戰的目的是要維持美國的全球霸權和消除中國對美國霸權的挑戰。
由於中國擁有龐大的包括核武器在內的軍事力量，而美國人民又反戰和厭戰，因此美國不可能向中國發動熱戰，但這不表示美國不會用其他手段試圖打垮中國，其中科技、貿易和金融戰應該是美國的首選，原因是美國以為自己在那些領域仍然擁有優勢，但卻又越來越擔心這些優勢會隨着中國在那些領域不斷取得進展和突破而喪失。在強烈的「時不我與」的憂患感驅使下，不少美國政治精英認為美國扳倒中國的戰略機遇期大概只有十年左右，所以美國要盡快與中國進行戰略對決，也即是向中國發動「攤牌戰」。
從這個角度看，美國特朗普總統發動的全球關稅戰的本質是向中國發動「攤牌戰」，務求一舉而擊潰中國，讓中國從此一蹶不振，再也不能成為美國的戰略對手和威脅。特朗普和他的「智囊」們背後的思路，是中國的發展已經見頂，已經開始走下坡，原因是中國人口和勞動力持續減少、人口快速老化、環境污染制約中國的發展、出口難以支撐中國的經濟增長、內需嚴重不足且難以提振、國營企業效率低下、民營企業在政府強力管制下難以發展、房地產業塌陷、地方政府債務沉重等「結構性」因素。他們認為，美國如果能夠在經濟和民生層面對中國經濟進行沉重打擊，則中國經濟將會崩塌、經濟發展和產業升級將成為泡影、民生問題將愈趨嚴峻、社會矛盾衝突將急速激化、政治穩定將難以維持、中國再無力量對抗美國等。
最近，特朗普對大多數國家包括其盟友和夥伴「無差別」發動關稅戰。美國發動關稅戰所列出的公開目的，是要重塑全球貿易秩序，讓美國得到公平對待，從而「讓美國再次偉大」，其主要手段在於迫使其他國家向美國大幅讓利、引動美國企業回流、迫使外國的製造業到美國投資設廠、讓美國「再工業化」、增加美國政府的財政收入以抵銷向富人和企業減稅所帶來的損失、逼迫其他國家的貨幣對美元升值、要求其他國家增購美國國債、把美國國債逐步變成極長期國債、維護美元霸權、削減美國的龐大貿易逆差、逐步減少美國的債務等。
表面上，美國好像是要與全世界為敵，但留心觀察，則其主要矛頭是指向中國的意圖便昭然若揭。在我看來，美國的主要打擊對象是中國，而其戰略目的是要摧毀中國的經濟。美國多年來對中國出口到美國的貨品的關稅率已經增加到超過百分之七十，而且日後還會繼續增加，務求達到在貿易上與中國全面「脫鈎」的效果。美國對越南、柬埔寨、墨西哥等與中國貿易密切的國家徵收巨額關稅，讓中國企業難以通過把工業生產轉移到外國來規避美國的關稅。美國會因應中國對美國的各種反制而進一步對中國實施經濟脅迫。美國更會以威逼利誘的手段分化其他國家，比如減少對它們的關稅徵收率，迫使或誘使部分國家在經濟和政治上疏遠中國或者對中國施加經濟制裁，企圖在經濟上孤立和重創中國。
中國有更多「撒手鐧」反擊美國
中國對於特朗普的圖謀心如明鏡，在這場美國策動的「攤牌戰」中不但不會退讓，或者說不能退讓，反而會全力以赴，打贏這場關乎國家和民族前途的大決戰，為中國的進一步崛起和民族的復興打下更堅固的基礎。中國人會上下一心、團結一致、同仇敵愾，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規劃下，以舉國之力打贏這場關乎國運的「攤牌戰」。事實上，對於這場「攤牌戰」的來臨，中央不會感到詫異。很久以前，中央早已做好了必要的戰略規劃和部署，包括減少在經濟、貿易、金融和科技上對美國的依賴、通過「一帶一路」、金磚國家等戰略部署開拓新的國際經濟空間、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加強加快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提振內需和妥善處理地方債務等。過去幾年，這些戰略部署已經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果，尤其在科技方面，讓全世界眼界大開和刮目相看，對中國經濟的前景和投資環境愈趨樂觀。可以說，今天的中國已經有足夠的底氣、實力和信心來打贏這場「攤牌戰」。
最近以來，為了反擊美國的關稅戰，中國已經出台了一連串打擊美國高端科技、軍工產業、農牧業和重要企業的政策和舉措，讓美國尤其特朗普的支持者感到疼痛。事實上，今天美國對中國產品的依賴比中國對美國產品的依賴更為剛性，難以在短中期取代，而長期而言也難說。今後，隨着「攤牌戰」的發展，中國還會推出更多的「撒手鐧」來反擊美國，不排除增加對關鍵和戰略物資對美出口數量、減少中國企業在美國的投資和大幅減少美國國庫債券的持有量。
中國也會以全球自由貿易的捍衛者、巨大國內市場的開放者、多邊主義的踐行者、霸權霸凌霸道的反對者和經濟全球化的推動者的身份聯同世界各國反制美國，並共商共建新的國際經濟、貿易和金融秩序。在這個過程中，美國必然會竭力阻止和破壞，並威逼利誘其西方盟友和一些其他國家抵制中國倡議的計劃和行動。然而，今天大搞單邊主義、「美國優先」和損人利己或損人損己的美國是否仍然有足夠的信譽、威望和能力去迫使其他國家就範實屬疑問。我相信總有一些國家會為了自身利益願意與中國走在一起反抗美國的倒行逆施，讓美國在國際上走向眾叛親離。
毋庸諱言，中美貿易戰對雙方都會造成損害和痛苦。美國的粗暴、短視、混亂、無理、不理性和成效成疑的關稅戰將不會達到特朗普的戰略目標，但卻會馬上激化美國的通脹、減慢美國的經濟增長、毒化美國的投資環境和惡化美國的民生困頓。中國的經濟、企業和人民亦難免要付出相當的代價。不過，美國的霸凌行徑卻會讓中國人更緊密地團結起來，共同應對困難。中央也會舉全國之力化解問題和紓緩不同社群的困苦。
相對於美國，中國人、中國企業和中國經濟顯然擁有更強大的忍受痛苦和靈活應變的能力、韌性和心態。相反，特朗普的關稅戰在美國社會沒有共識和準備下遽然發生，而且已經對美國的金融、實體經濟和民生造成嚴重破壞，美國已經開始爆發各種反特朗普政府的示威和抗議。金融和科技巨頭乃至美國的經濟學者紛紛表達對特朗普政策的不滿和擔憂。美國的關稅戰對普羅大眾尤其弱勢社群的生活衝擊尤其嚴重，已經進一步讓本已分化對立嚴重的美國社會進一步撕裂。
美加速在衰落不歸路上滑行
事實上，特朗普政府在美國並沒有龐大的支持基礎，而其所作所為又有頗多違法和越權之處，因此更難在美國取得廣泛支持。不少共和黨的領導人開始擔心共和黨日後會失落國會的控制權和總統寶座。可以肯定，特朗普的關稅戰和其他舉措將導致美國政治的動盪和破裂。因此，特朗普的關稅戰能否延續下去很難說得準。
總而言之，在中美這場「攤牌戰」中，我認為美國打不贏。更有甚者，美國在這場戰鬥中會讓全世界的人看清楚美國國力的不足和萎縮、美國在維持全球霸權上的有心無力和事與願違，以及美國正加速在衰落的不歸路上滑行。相反，打贏這場「攤牌戰」將會讓國家更團結、人民更自豪、國際聲譽與地位更高以及加快經濟的高質量發展。美國對中國發動的不自量力的「攤牌戰」恐怕是歷史上美國戰略的最重大失誤。
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榮休講座教授、全國港澳研究會顧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