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胡歌主演《偽裝者》令諜戰劇觀眾年輕化 網絡圖片
內地諜戰劇從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敵營十八年》開始,到千禧年後的《誓言無聲》、《暗算》、《潛伏》、《黎明之前》、《懸崖》、《紅色》、《偽裝者》、《解密》、《麻雀》、《胭脂》再到去年底熱播的《風箏》、今年初播出的《紅薔薇》、《和平飯店》,逐漸形成一種類型。劇中的主人公身懷使命,掩藏着自己的真實身份,在歷史的夾縫中掙扎求存,一切只為民族道義。有人說,諜戰劇是最難創作的一類電視劇,但它同時也最扣人心弦。如今,伴隨時間流逝,諜戰劇也在故事主題、人性探討深度、角色設定等方面不斷發展演變,與時俱進。
諜戰劇有其固有的主旋律,以間諜及地下秘密活動為主題,且比之其他類型劇,在人物塑造、情節鋪排等均以「強情節」先行,譬如卧底、特務、獲取情報、懸疑等元素,將發生在極端環境下的隱藏、偽裝、乃至人性的拷問,展現在觀眾面前。而諜戰劇的不斷演變,可看作是受眾心理產生變化的一種投射。觀眾期待諜戰劇,除了滿足獵奇心理,享受「強情節」營造的緊張氛圍,以及對英雄情結的追求,亦是對那些失去真實身份潛伏者的一種悲憫認同。
縱觀近三十年內地諜戰劇發展,最早期諜戰劇中,潛伏者可謂完美無缺的英雄,為了完成使命而義無反顧,力挽狂瀾。如《敵營十八年》中的共產黨員江波,深入虎穴十八年,全不顧個人安危,一次次送出重要情報,是那個年代諜戰英雄的楷模,但這樣一個完美角色很難引起現代觀眾的共鳴。
主角趨向普通人
故如今諜戰劇主角不再那麼完美,或不願參與諜戰工作,或尚處於成長階段,比如《紅色》男主角徐天(張魯一飾)有暈血症;《偽裝者》裏的明台(胡歌飾)是被劫持才入了軍統特訓班;《解密》中的容金珍(陳學冬飾)是一個不善交際,頻繁闖禍的自閉症患者,更不知何謂諜報工作;《麻雀》男主角陳深(李易峰飾)有持槍恐懼症,而該劇女主人公徐碧城(周冬雨飾)則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諜戰工作者,總要他人「救場」;《胭脂》女主角藍胭脂(趙麗穎飾)雖有從事諜戰工作的天賦,卻一心維護與馮曼娜(陶昕然飾)的姐妹情,不願參與諜戰工作;《和平飯店》中幫助共產黨員陳佳影(陳數飾)潛伏的王大頂(雷佳音飾)是一個東北土匪「頭目」。
除卻主人公性格設定更加貼地,近幾年諜戰劇主題基調亦向多元化方向延展,或如《紅色》一般加重懸疑分量,一個又一個近似「羅生門」的事件令煲劇人欲罷不能;或如《黎明之前》重點營造情報工作者「刀尖上跳舞」,隨時可能暴露身份的緊迫感;或如《暗算》一般以兩代人的諜戰往事,側重展現正反派間智慧的較量;或如《和平飯店》運用「三一律」戲劇手法結合希治閣式懸疑元素,呈現密閉空間內的諜報工作。
劇集架構也從先前的單一敘事,發展成為多元敘事;從情感經歷只是點綴,發展成影響主人公思想,甚至是重點敘事部分,關注諜戰工作者的家庭生活,以及情感經歷的探討。既有宏觀社會議題,又有人生觀命題,可謂一大進步。如《潛伏》中的余則成(孫紅雷飾)與《紅色》的徐天都如普通男子一般,憧憬幸福家庭生活;《懸崖》男主人公周乙(張嘉譯飾)為成功潛伏日本特務機關,而與顧秋妍(小宋佳飾)假扮夫妻,最終因為割捨不下親情從容赴死;《紅薔薇》女主角夏雨竹(楊子姍飾)愛人任致遠(譚凱飾)只因看一眼剛出世的孩子而犧牲。
誠然,諜戰劇主創人員開始關注情報工作者的人生體驗,其實他們都是普通人,只是生活在特殊年代,卻丟失真實身份的人。正如《解密》中安能(印小天飾)告訴容金珍的那句:「情報工作者永遠不能以真實面目示人,即使死亡,也不能有墓碑,通知家人時只能說是病故。」
詮釋信仰與人性
不僅不能以真實身份面對世人,近三年諜戰劇更增添情報工作者的情感抉擇矛盾,如《偽裝者》明家大姐明鏡(劉敏濤飾)和她的三個弟弟之間表面上分屬不同陣營,卻又住在同一屋檐下;《父親的身份》則是將父子親情置於特殊年代進行拷問;《麻雀》主人公陳深和畢忠良情如兄弟,但因為兩人信仰不同,終要正面對峙;《風箏》中的一對戀人鄭耀先(柳雲龍飾)和韓冰(羅海瓊飾)雖互許生死,卻還是因立場不同而相愛不能相守,以韓冰自殺告終。
何謂諜戰工作?信仰對一個人的影響可以去到幾盡?內地演員柳雲龍於二○○五及二○一三年分別執導並主演電視劇《暗算》和《風箏》(去年十二月十七日在北京衛視、東方衛視播出)拓展人性深度,前者以兩代人的抗戰書寫無線電偵聽者、密碼破譯之人、地下工作者演繹不同的諜戰人生,後者以潛伏在國民黨內部的共產黨情報工作者鄭耀先的一生深挖人性,令情報工作者從對外界情感關係的建立轉到思辨內心,詮釋「人性」與「信仰」間的辯證關聯。
軍統內部,鄭耀先是位高權重的「六哥」,在一生的卧底生涯中肩負代號為「風箏」的共產黨職責,然而伴隨上線陸漢卿的犧牲,唯一能證明自己身份的信物也遺失的情況下,縱使屢遭磨難,被多方猜疑,亦能不忘初心,堅守信仰,一句「十年了,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紅是白,是鬼是人。這樣下去,敵人不收拾我,我自己也要崩潰了」道盡特工苦楚。新中國成立後,鄭耀先為尋找潛伏在共產黨內部的國民黨特工「影子」而以國民黨特務的身份繼續潛伏,甚至連徒弟馬小五都看不過眼他的堅忍,鄭耀先還告訴對方:「你缺少對理想的執著,也可以說是一種信仰,那是一個甘願為理想獻身的信念。情報人員缺少這一點,就沒有靈魂。」
而另一邊廂,「影子」韓冰也在長期潛伏工作中,就快遺忘自己的軍統身份,與鄭耀先的潛伏經歷形成一組「鏡像」關係,這在以往的諜戰劇中也並不多見,且作為國民黨特工的韓冰亦打破以往反派的臉譜化設定,她記憶力超群,隱藏很深,直到最後才因為一張「宮門倒」郵票被鄭耀先發現端倪。
反派打破臉譜化
從《黎明之前》到《麻雀》、《風箏》,諜戰劇在反派塑造上令其更為聰明,並賦予人性色彩,諸如《麻雀》中的汪偽機關處長畢忠良(張魯一飾)就是一個心思縝密、觀察入微、懂得攻心之人;《風箏》中的軍統特工宮庶(孫斌飾)與徐百川對其視為兄弟的六哥鄭耀先有情有義,而另一位軍統特工宋孝安則是一個十足的大孝子。如此一來,反派擁有可與正派媲美的計策,且有更多人性延展,怎會不吸引煲劇人熱捧?
時間來到二○一五年,諜戰劇開始吸引年輕觀眾關注,當年播出的《偽裝者》以胡歌作為男主角,一改往日諜戰劇中人物的「正襟危坐」,而是以明台如同闖關做任務的諜戰模式,輔以明家三兄弟或打羽毛球、或鬥嘴的日常生活,貼合年輕人的審美意趣;而其後一年播出的諜戰劇《麻雀》則頗有「職場偶像劇」之觀感,既有職場暗戰,亦有「剪不斷理還亂」的男女愛情線,與之相較,陳深、徐碧城、唐山海(張若昀飾)獲取日本人「歸零計劃」的情報任務反而成為陪襯,用以推動感情戲發展;今年初播出的《和平飯店》頻繁以搞笑對白顛覆傳統諜戰劇創作模式。
有人說,這兩年內地電視劇發展偏向「大女主」,諜戰劇也逐漸刻畫一眾女性諜戰工作者,她們並非如《潛伏》中余則成的妻子王翠平(姚晨飾)是共產黨員余則成的輔助,而是可以獨當一面、不畏犧牲、將信仰看得比愛情更重要的女性情報工作者,諸如《麻雀》中的李小男(闞清子飾),表面上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不入流女演員,其實多次在下線陳深危難時機施以援手;又如《胭脂》中的藍胭脂,天賦異稟,擁有救國之心;再如《紅薔薇》中的夏雨竹,逐漸從富家小姐成長為革命者;《和平飯店》的陳佳影亦如是,作為一個刑偵分析專家,她僅從別人細小動作即可做出行為判斷。
特殊年代裏,情報工作者前赴後繼,縱使不能留下姓名,時刻處於朝不保夕的狀態,卻依然能夠直面殘酷現實,這大概也是諜戰劇讓人受落的原因所在。筆者相信真實的歷史遠比諜戰劇更驚心動魄,那些不能表明的身份和無法道出的秘密留給諜戰劇編劇大量的創作素材,而這類電視劇熱播的背後,是主創人員對於歷史的關注,以及今人對於英雄的景仰。
(下期「全民煲劇」將於四月八日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