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路易（右）不知怎向母親講自己患病的事

　　今年還未到三十歲的加拿大導演薩維杜蘭（Xavier Dolan），去年推出第六部作品《愛到世界盡頭》（It's Only the End of the World）。這片於去年的法國康城影展獲得評審團大獎及人道主義大獎，而上個月的法國凱撒獎，杜蘭也包辦最佳導演及剪接獎項（影片由他剪接）。

　　劉偉霖

　　其實拿到獎項之前，《愛到世界盡頭》也標誌着他與法國影壇關係密切。影片裏的五個主要角色，三女二男，都是由法國著名影星飾演，尤其是三位女主角，囊括了老中青三代大明星，母親由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尤物娜妲莉貝爾（Nathalie Baye）飾演，大嫂是瑪莉安哥迪娜（Marion Cotillard），妹妹則是由蕾雅絲端（Lea Seydoux）飾演。影片改編自同名的法國話劇，作者Jean-Luc Lagarce於一九九五年因愛滋病英年早逝。

　　影片的主角路易（Louis-Jean Knipper）由卡斯柏烏尼奧（Gaspard Ulliel）飾演，告別老家十二年後，他忽然坐飛機回老家，於一個夏日的星期天抵埗。說是老家，其實也不然，因為全家人已經搬到一間有花園的獨立屋居住。不過與崇尚核心家庭的西方社會不同，路易的家人是三代同堂，有母親、由雲遜卡素（Vincent Cassel）飾演的哥哥、大嫂、妹妹，另外哥哥有兩個孩子，但他們在外婆家過周末，不在本片的故事之中。

　　無心快語真心話

　　三十來歲的路易是著名劇作家，也是同性戀者，離家十二年期間，他只以明信片和家人聯繫，他們只能從雜誌看到他的消息。路易和家人疏離到一個地步，就是他根本未曾和大嫂見面，因為路易連大哥的婚禮都沒有出席。母親認為路易作為同性戀者，一定很喜歡誇張冶艷的打扮，所以濃妝艷抹。妹妹在路易離家時，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孩，今天已經亭亭玉立，長大成人，她卻未能自立，仍要寄居在老家，開母親的汽車才能出城。大哥擺出一副完全不歡迎路易的態度，簡直就想一腳將他踢出去。剩下就只得大嫂，對這個陌生人有強烈的興趣。其實路易這次回來，是要親口告訴家人，他身患絕症，命不久矣，但他能開得到口嗎？

　　杜蘭沿用原著話劇的「講多過做」的語言風格，影片大部分時間都有人說話，人物不斷吵架，而且故意經營一種充滿錯字及修正的對白實感，人物即使是在唸對白，但卻好像沒有經過大腦衝口而出。用錯的字既代表人物的感情蓋過理智，也會是人物的無心快語，表面上是說錯，其實是真心話。這並非是一種高尚或文藝風的話劇，怕人口水多過茶的觀眾要有心理準備。

　　另外，杜蘭以大量特寫拍攝，拍出一種在劇院很難做出的困獸鬥感覺。如果和他上一部作品《慈母多惡兒》（Mommy）的手機畫面比例相比，可以看到杜蘭今次雖然用回正常的比例，但仍然有那部片的正方形銀幕的想法。或者換個角度看，就是這麼近的取鏡，在戲院看會很大很誇張，但在手機看卻會很自然，甚至比正常電影的取鏡自然。

　　導演自況闖新天

　　假如觀眾一心想看這些大明星的精湛演技，一定會覺得非常超值。即使很多人，甚至筆者本身，都覺得這部片的娛樂價值或藝術價值一般，但假如站在看演員的角度來說，這三位女星應該都很難在別的導演手下做出這種演出。說的不是單純的「好戲」，而是做得出很不同的感覺。本片在康城擊敗了《烈女本色》（Elle），令不同年代的影迷都大喊不值，反而更值得期待《烈》片主角伊莎貝雨蓓（Isabelle Huppert）會不會讓杜蘭改造她。

　　杜蘭否認這部片是自傳或半自傳，我們當然知道他目前沒有身患絕症，而且這部電影沒有提路易有什麼病。今天即使在發達國家中，愛滋病的威脅沒有二三十年前那麼大，但首先愛滋病並非是同性戀者所獨有，其次就是不管是同性戀或異性戀，都有可能在年輕時患上絕症。杜蘭把愛滋病的元素拿走，將影片的故事脫離了時代，成為一個跨時代及跨國度的生死議題。

　　其實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都有兩部重要的法國片，直接或間接以愛滋病去帶出對生死的關注，一部是《不要忘記你將死》（Don't Forget You're About to Die），另一部是同性戀導演Patrice Chereau的《Those Who Love Me Can Take the Train》。後者尤其值得一提，因為影片很多的段落都是在走動中的火車上拍攝，和本片的室內，異曲同工有一種困獸鬥的意味。

　　即使杜蘭否認本片有自傳成分，卻不能忽視本片的路易就像他的分身（alter ego），今次杜蘭也像前作一樣，沒有飾演男主角，但路易其實可以由杜蘭來演，而且杜蘭比卡斯柏烏尼奧更英俊哩。影片是在加拿大魁北克拍攝，但刻意隱去主角的老家到底是法國還是加拿大魁北克，可以將影片中的路易，比喻成離開魁北克到法國找尋更廣闊的藝術天地的年輕藝術家，這樣看，就很易看得到杜蘭和路易的關係。他不會是在預言自己會英年早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