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重返白宮之後,外交上最大的特點就是經濟上全球「徵稅」、外交上則處處滅火。用他自我讚美的話說是已經結束了七場戰爭。不過他用力最深的俄烏衝突卻遲遲難見成果,事實上他也不會成功──儘管這是美國唯一捲入的一場衝突。
特朗普作為一名商人,認為陷入僵局的俄烏衝突再打下去毫無意義。這不僅浪費美國的資源,還影響美俄關係。他首先要止損,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對俄羅斯龐大的市場和礦產是心儀已久。早在1986年,當特朗普還是一名非常年輕的地產商,他在紐約與蘇聯駐美大使共進晚宴時就提出與蘇聯政府合作,要在克里姆林宮的對面建設豪華酒店。第二年,他就首訪蘇聯。冷戰結束後,他也一直推動在莫斯科建「特朗普大廈」。非常關鍵的是,在他人生的幾次低谷中,大量的俄羅斯資本湧入拯救了他。對於俄羅斯私人資本的作用,連他的兒子在2008年都公開地承認。
現在他貴為總統,完全有條件實現自己商業帝國進軍俄羅斯的夢想。他執政後更是不斷讚美俄羅斯「領土比中國大,擁有非常寶貴的礦產」。
但和特朗普完全不同的是,俄羅斯、歐洲、烏克蘭卻都是從安全角度思考這場衝突。
俄羅斯在衝突之始就把終止北約東擴、烏克蘭中立化作為戰略目標,從而確保自身安全。如果失敗,俄羅斯則有可能引發政治動盪,甚至有國家解體的風險。所以對於自己的戰略目標它不會妥協。領土只不過是實現這個目標的手段。斯大林說過:領土是最好的貨幣。即使北約不承諾停止東擴,佔領烏東建立緩衝區,也可作為俄羅斯的次優之策。
不過2019年烏克蘭就把加入北約寫入憲法。整體實力遠遠超過俄羅斯的北約也很難和俄羅斯簽訂這樣的協議。因此俄羅斯要想實現這樣的目標,短時間沒有任何可能性。
對於歐洲來講,這場衝突爆發後,它是烏克蘭最堅定的支持者。即使特朗普再度執政後改變了外交政策,但歐洲卻表現得更勝以往。比如剛剛結束的美烏會談,歐洲七大國領導人不惜中斷休假一齊奔赴美國陪同,顯示了毫不動搖的決心。凡是了解歐洲政治文化的人都能更深刻的通過此舉明曉歐洲的決心:法國2003年發生酷暑,造成至少一萬五千人死亡,超市冰庫都被徵用。但即使發生這樣的災難,時任總統希拉克和政府官員也是在假期結束之後才回到巴黎。但現在為了烏克蘭,包括法國總統、英國首相在內的歐洲領導人竟然中斷休假。
歐洲如此堅定的立場是因為這場衝突的結果某種程度決定歐盟的未來和它的安全。歐盟能夠成立有兩個動力和基礎。一是永久化解戰爭,消除兩次世界大戰都發生在歐洲的根源。二是經濟互利。
俄烏衝突的爆發對歐洲的安全構成嚴重威脅。歐洲如果放棄烏克蘭,不僅喪失道義,成員國立即會離心離德。現在中東歐國家已經很大程度轉向美國,也有國家如匈牙利和斯洛伐克更親俄羅斯。所以俄烏衝突事關歐盟的生死存亡。
更何況,這場衝突爆發以後,歐洲已經和俄羅斯攤牌,雙方信任全無,相互敵視。以史為鑒,俄羅斯一旦有機會絕對不會放棄報復。為此,歐洲一定要藉這場衝突從根本上消耗、消弱俄羅斯,讓它在可預見的未來不再能威脅歐洲。
所以不管美國如何變化,歐洲是絕不會接受俄羅斯的條件。
烏克蘭以超乎外界預期的頑強堅持了三年多,它浴血奮戰的目標就兩個:一是收回失地。二是確保未來的安全。衝突發生初期,它憑藉頑強的抵抗贏得了時間和西方的支持,並成功的把歐洲架上道德高地。根據歷史教訓,烏克蘭深知要想獲得安全保障是不能靠一紙隨時都可廢除的協定,而是要麼加入北約,要麼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這靠自己是做不到的。
但現在美國要退出,歐洲則面臨日益強大的厭戰民意的壓力。如果此時烏克蘭在沒有收復領土和獲得安全保障的情況下停戰,以後要想再重新激發歐洲的支持將是極為困難的。因此對於烏克蘭來說,讓衝突持續保住歐洲的支持是唯一能夠達到目的的機會。
此外從法律操作層面,領土完整和加入北約都列入烏克蘭憲法。任何政治人物在這方面妥協就是政治自殺。特別是領土變更需要全民公投,難度極大。
因此,對於俄、烏、歐三方來講,這是一場誰都輸不起的對決。
從歐洲和烏克蘭的角度,只要再堅持三年,特朗普總統就會離任。美國就有可能重返積極支持烏克蘭的拜登時代。因此它們現在對美國不過是虛與委蛇,力爭在這三年拉住特朗普不完全倒向俄羅斯。同時它們也深信消耗戰比拼的是綜合實力,現在歐盟經濟是俄羅斯的九倍,整體軍事實力也強過俄羅斯。再加上俄羅斯領導人已執政25年,時間應該在自己一邊。
俄羅斯同樣是逢場作戲。它當然清楚特朗普無法做到停戰,但之所以願意談判,除了外交上影響美國,也是在爭取時間。從軍事上講,俄羅斯早就迅速進入戰時經濟,今年7月北約秘書長呂特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說俄羅斯三個月生產的彈藥,是整個北約一年產量的兩倍。因此在俄羅斯看來,是有可能把特朗普的親俄立場與目前戰場上的優勢結合並迅速轉換為戰略勝利。
由於這是俄、歐、烏三方都輸不起的戰爭,而且雙方還有足夠的潛力和意願打下去,特朗普想在這個時間節點斡旋停火顯然是無法成功。
旅法政治學者、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