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對手》把諜戰與生活深度融合，創造了諜戰劇的生活流新拍法。
諜戰，是這幾年影視創作的熱門題材。在眾多諜戰劇中，剛剛播完的電視劇《對手》可謂別具一格。這部劇講的是發生在廈州的當代諜戰故事。在劇中，有國安幹警與境外間諜鬥智鬥勇，有環環相扣的偵破推理，有驚險刺激的懸疑命案，也有利誘、色誘、反間、暴力等諜戰劇通用的類型元素。不過，和同題材作品不同的是，該劇把諜戰與生活前所未有的深度融合，創造了諜戰劇的生活流新拍法，也為觀眾提供了新的觀劇體驗。\谷中風
《對手》裏，代號「鳳凰」的間諜李唐（郭京飛飾）和丁美兮（譚卓飾）是一對夫妻，他們有一個讀中學的女兒李小滿（何藍逗飾）。在諜戰劇中，經常出現以夫妻身份為掩護的設定，也不乏弄假成真者，如2009年的熱播劇《潛伏》裏的余則成和翠萍，但即便如此，夫妻身份往往是「工作需要」，夫妻戲是服從於諜戰戲的。
雙重焦慮下的間諜
李唐和丁美兮這對夫妻，卻突破了這個慣例。電視劇《對手》花了很大力氣描寫李唐和丁美兮的常人生活。他們居住在小小的蝸居裏，成天忙於雞毛蒜皮的小事。李唐是個「中年油膩男」，一個沉默寡言的出租車司機，每天在街上拉客掙錢，一身的職業病，還得省錢寄給海對岸的私生女小婷。丁美兮是風韻猶存卻摳門的中學語文老師，出門捨不得搭的士，也買不起名牌手袋，投資被人騙走了錢，還因為給學生補課挨了處分。他們叛逆期的女兒吸煙、早戀，一點都不讓人省心。普通中年人經歷的生活焦慮，這兩個按說「不普通」的間諜，一點兒也沒少受煎熬。
在這部劇，沒有一般諜戰劇裏那種間諜鮮衣豪車、一擲千金、手裏通天的場面，有的只是兩個「兢兢業業」的小間諜。他們當間諜，主要是為了那筆可觀的「退休金」。然而，「上線幺雞」先是失蹤繼而自殺，「退休金」眼看要成泡影，間諜生涯還有什麼意義？就在他們反思這個間諜還值不值得當下去的時候。「上面」通過新的上線林彧（寧理飾）接連布置新的工作，要求連化妝品都快買不起的丁美兮出賣色相，而裝個烤瓷牙都捨不得的李唐也被安排去竊聽機密甚至殺人，早年受訓養成的習慣性服從，以及對「退休金」的最後一絲執念，讓這兩個可憐的間諜，不得不繼續充當被人擺弄的棋子，也進一步把他們推入了深深的職業焦慮。
如果說，間諜同行李春秋、姚蘭，小婷相繼來到廈州，無疑給他們沉重的生活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被丁美兮「圍獵」又痴情於她的火傳魯，則以悲劇的結局促使丁反思着自己的「信念」。
就這樣，生活焦慮和職業焦慮，給了丁美兮和李唐真實而完整的生活世界，使觀眾在因諜戰劇情而腎上腺素飆升的同時，又因感受常人生活而獲得了強烈的共情感受，而這是其他諜戰劇不曾給予的。觀看《對手》，我們似乎在聽人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又彷彿看着近處忙碌的人們。隱藏在生活河面之下的諜戰暗流，與浮泛在表層的庸碌日常，混雜在一起，驚心動魄和暖心溫情交替展現，增加了劇情的層次感，讓我們觀劇的味蕾獲得了更豐富的感受。
站在歷史正確一邊
與李唐和丁美兮同樣處於焦慮中的人，還有他們的對手段迎九（顏丙燕飾）。看《對手》時，我常想起1995年的電視劇《無悔追蹤》，後者講述了警察肖大力和國民黨敗退台灣前留下的特務馮靜波之間長達40年的心理對壘。兩部劇都以細膩的筆法展現人性的對抗，而且都把對抗的雙方置於同一環境氛圍之中。肖大力和馮靜波在歷次政治運動中一同沉浮，國安幹警段迎九則和她的對手一樣在生活焦慮中打拚。作為劇中的正面人物，段迎九和她的同事們並不是脫離生活的神，他們是安全戰線上的大英雄，但也是生活中的小人物。
一心工作的段迎九顧不了家，丈夫陳華（趙濱飾）很不滿，兒子和她也不親。生活與家庭的天平極度傾斜，離婚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註：達摩克利斯之劍源自希臘文明的道德軼事，又稱「懸頂之劍」）。再加上糖尿病的病痛，段迎九大大咧咧外表下埋藏着中年女人的煩惱和憂傷。朱慧、黃海和丁曉禾，這3個國安局的年輕人，似乎又有丁美兮、李唐和林彧18年前──當時他們還叫花蓮、桃園和新竹的影子，經歷着青春的懵懂、迷茫。人應該如何對於生活、職業、感情和自己，他們還搞不太明白，還在小心又莽撞地試探，時不時被生活的棱角磕傷。
然而，不同人生道路的選擇，讓他們相似的焦慮和磨難有了不同的意義，一邊走向成熟而偉大，另一邊在悽惶中毀滅。李唐和丁美兮困頓的生活、無奈的「敬業」，以及終成「棄子」的下場，或許也讓人心酸和同情，更多卻是享受黑色幽默帶來的快感。當全劇落下帷幕，李唐在鐵窗下默默流淚，丁美兮和來探視的女兒隔着玻璃哭泣，看到這裏，我們或也會報以悲憫，更多地卻還是釋然的快意，或許因為間諜的落網，或許也為他們終於擺脫了不堪而骯髒的生活。與此相反，段迎九與生活焦慮的抗爭，對正義的堅守，以及樂觀、堅強的人生態度，卻讓人心生敬意，感佩不已。
我以為，這正是《對手》最深刻的地方，它以生活化的敘事，略帶輕喜劇的風格，講出了諜戰主題不可或缺的大道理：選擇決定命運，人應當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