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喜歡追尋自然的壯闊,喜歡山川的起伏、海洋的無垠、天空的高遠。但,康德說得清清楚楚:「崇高感不是在於自然本身,而是在我們的心靈之中」,所以有時候,我們會發現,宏偉感不只在於自然與人類壯麗的建設,更可以潛藏在城市的廢棄裏。
破敗的工廠、塌陷的樓宇、被時間遺棄的角落,那些看似不堪的場景,卻在不經意間給人以震懾的感受。這種震懾,不是對毀壞的驚異,而是對人類創造與時間流逝之間矛盾關係的一種凝視。
艾倫.卡普羅(Allan Kaprow)的《院子》(Yard,一九六一)正是這樣一個例子。他將一座曼哈頓宅邸的後院,徹底覆蓋上廢棄輪胎,建成一個觀者可以穿梭、攀爬,甚至被迫踉蹌的環境。這不再是一件「雕塑」,它簡直是一片廢墟,是城市垃圾的臨時棲地,也是人類活動遺留下來的痕跡。在此,卡普羅允許觀眾自由穿行,「作品」與「參與」之間的界線模糊,人不再是純粹的旁觀者,而是構成作品的一部分。
卡普羅曾說:「整合所有元素── 環境、建構部分、時間、空間和人── 一直是我最大的技術難題。」對他而言,藝術不是一個靜態的物件,而是一個時間與空間並存的整體。或許,輪胎只是廢物,但當它們被堆疊、搬移、踩踏,便成為城市廢棄中的一種壯觀,一種令人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地景」。
我們可能會問:為什麼廢棄可以帶來宏偉感?這裏的「宏偉」不指涉美麗的對稱,也不是建築師精心設計的壯闊,而是一種凌駕於人之上的感受。就像廢棄的工業區,那些斑駁的鐵鏽與殘垣,提醒我們人類曾經擁有驚人的創造力,卻同時不敵時間的侵蝕。廢棄物,既是人造,也是空間與時間介入的痕跡,於是它同時屬於文明與自然,令人感到矛盾,卻又難以抗拒的吸引。
《院子》這作品的哲思,在卡普羅死後依然發揮作用。在二○○九年,美國藝術家威廉.波普.L(William Pope.L)便做了一個重製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