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廣們來說,早茶的重要性遠不止滿足口腹之需。茶樓內,家人團坐,笑語盈耳;友人重逢,噓寒問暖;更有商賈往來者,在點心香氣中三言兩語便達成了合作意願。小小茶桌恰似廣府社會的微型江湖,升騰着最真實的人間煙火。
然而,隨着時代的更迭與生活節奏的加快,早茶文化的保護和傳承也面臨着嚴峻的考驗。手工溫度與工業效率的博弈是業界需要面對的一大難題。按照傳統製作工序,點心師傅揉製蝦餃皮需耗時數十分鐘,直至澄麵透出珍珠母貝般的溫潤光澤。而如今,大部分茶樓已啟用工業化程序,機器每分鐘能壓出數百張標準蝦餃皮,卻壓不出手工捏製的十三道「會呼吸的褶皺」。這些曾被老茶客視作衡量師傅功力的鮮活印記,正隨着流水線的轟鳴漸漸消逝。
空間記憶的消失,也讓早茶失去了熟悉的味道。以前的茶樓多是西關大屋式的布局,滿洲窗格濾下斑駁光影,被歲月磨得溫潤的酸枝木椅,坐上去還帶有些微的暖意。如今許多新茶樓換上現代簡約的裝修,手機掃碼點單的提示音蓋過了「蝦餃燒賣」的吆喝聲,那些曾與茶點滋味交織在一起的文化氛圍,似乎也慢慢消散了。
針對這些存在的問題,在將廣府飲茶習俗列入廣東省非遺名錄後,廣州又將成為全國首個為早茶文化立法的地方,提出今年將出台相關傳承保護規定,不久前還發布調查問卷,圍繞各種熱點問題向市民徵集立法良策。儘管目前法規尚未正式出台,但輿論普遍認為,早茶立法的意義早已超越規範收費與保護工藝的表象,而是在效率至上的時代裏,為廣府人「得閒飲茶」的慢生活哲學築起屏障,讓茶煙裊裊中的從容不至於被快節奏浪潮吞沒。說到底,立法「護茶」,護的是老師傅揉捏麵團時的掌心溫度,是幾代人圍坐茶桌時的融融真情,更是一方水土的生活美學與情感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