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江園丁」家的花圃終於清理過了。秋冬杈杈丫丫的亂枝和雜草不見了，露出泛青的地面。我也鬆了口氣。

　　江園丁六十出頭，不是本地人。他曾在美國南方某州的社區大學教數學，五年前提前退休，是因為太太得了腦瘤，手術後需要他全天候護理。夫婦倆搬來小鎮，則是因為這裏生活成本低，生活質量高，而且可以離在我們大學讀書的兒子近一點。

　　他熱衷園藝，也很懂行。兩年前我曾拜託他整修過家裏後院的花草樹木，他還幫我種了一棵海棠樹和一叢花。和小鎮其他公事公辦的園藝工人不同，江園丁很擅長與人溝通。開工前先來看過情況，再提出計劃徵求我的意見。做到哪一步，幾時能完成也會一一告知，不愧當過循循善誘的大學教授。

　　二○二三到二○二四我學術休假一年，不在小鎮。去年秋季回歸，本來還想請他幫忙打理花樹，他卻說妻子健康情況不佳，他分身乏術。果然，以往還能見到他太太戴着帽子坐在後院塑料椅上，陪伴在花壇、草坪忙碌的他。回來之後就只見到她一次，還是九月天氣尚暖時江園丁推着輪椅陪她出門散心。她低垂着頭，看不清模樣。他們夫妻以前常去小鎮農夫市場擺攤，出售用自家種的鮮花拾掇的花藝作品。秋天經過他家卻只見到雜草叢生的花圃。三月有人告訴我，江園丁的太太病重不治，已在一個月前過世，江園丁也因悲痛過度不良於行。本月才再次見到他出門遛狗，步履蹣跚，看起來腿腳不像從前那麼靈活有力。

　　復活節來了又去，江園丁的後院也壁壘一新。逝者已矣，哪怕形單影隻，失伴的頭白鴛鴦也還得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