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過完了，糉子還沒吃完。這東西熱量高，堪稱碳水界一霸，看着眼熱，卻不敢貪嘴。早年的糉子「規規矩矩」，北甜南鹹，鹹者肉，甜者豆。新式的糉子則是萬物皆可餡。

　　我家這十來個糉子，得自友人饋贈，個頭不大，瘦削玲瓏，其餡不走尋常路。鹹的，有麻辣牛肉，甜的，有奶香燕麥，另有二枚「淤泥咖啡」。我初以為印錯了，應為「芋泥」，芋頭與咖啡搭配，雖也古怪，終不如淤泥之甚。煮熟一嘗，毫無芋味，才知不是糉子寫錯是我猜錯。再上網一查，原來「淤泥咖啡」成名久矣，是資深網紅一枚，我真是out了。

　　然而，我是懂淤泥的。家鄉多河塘，也就多淤泥。一到雨天，這些黑而軟的東西變得稀而黏。爛泥扶不上牆，卻能沾上腳，滲進趾縫，甩之不脫，抹之不淨，濕濕乎乎，腥臭難聞，叫人心生膈應。從科學角度說，淤泥富含各類礦物微生物，於草木、魚蝦極有益。有些淤泥敷於皮膚，可收美容養生之功，又有從淤泥中提取物質製成益生丸藥的，我受童年陰影之累，從不敢嘗試淤泥製品。

　　網紅「淤泥咖啡」當然不是把淤泥與咖啡混煮，像其形而捨其實也。製造「淤泥感」的原料是黑芝麻，碾碎，水調，成糊，和淤泥還真有些相似。不過，芝麻泥色澤純黑，而且黑得細膩溫順，與淤泥之猙獰跋扈截然不同。我這從小和淤泥打交道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它是個冒牌貨。不過，心知它不是真淤泥，鼻子裏卻彷彿聞到了那股水腥味，頓時噁心大作，感官相通，眼者心之窗，誠不我欺。

　　「淤泥咖啡」糉子長得糉裏糉氣，剝去箬衣，甜香溢出，肉身也沒那麼黑，色形嗅皆去淤泥遠甚。糯米、芝麻和咖啡三者之味雜合起來，成就了一種古怪的口感，說不上多少驚艷，卻也留下深刻印象。下個端午，我或許不會再吃這款糉子。回鄉時如重訪久違的淤泥兄，倒有些不敢直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