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泛」在我們的生活中突然泛了起來。這話說着有點拗口，且聽我舉幾個例子。進書店買書，有些書架會標明「泛歷史類讀物」，大意是和歷史沾邊的圖書，比如筆記小說，或真真假假的王朝故事、宮鬥秘聞。經常還聽到「泛文藝」的說法，也是指和文藝沾邊的東西，比如，抖音上的才藝短視頻、唱唱跳跳的Vlog。當然，還有「泛科技」，果殼網的介紹便是「一個泛科技主題網站」。

　　有人說，「泛」的意思是與某某相關。以經驗來看，被「泛」之物，大多屬於「高級的」精神領域，與柴米油鹽的日常生活有些距離。加了「泛」的首碼之後，內容往往發生很大改變，變得更加柔軟、有親和力，易於傳播和接受。因此，「泛」之所指，大約是精神與物質交接處的模糊地帶。就像一張多色的紙，滴一些水上去，洇了之後，色塊開始模糊，互相滲透，交界的地方成為漸變的色彩，漸漸很難確指是什麼顏色了。

　　色澤清晰、界限明確之物，無法也不甘被戴上「泛」的帽子。比如，二十四史或者《中國美術史》之類的書，不會被放入「泛歷史」。某位畫家的作品如果被藏進了美術館，而你要說這是「泛藝術」，他一定會急眼。同樣的，實驗室裏儀器、試管裏裝的也斷非「泛科技」。

　　世界上許多民族的神話裏，都描述過混沌的狀態。「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天開地闢之前是一片混沌。神話不是完全無根據的，但很難考出實跡。我以為，與其錙銖必較地考證，不如視之為思維方式的婉轉表達，更具有啟發。混沌的神話，反映的或許是先人認識到模糊孕育着生機和新意。

　　「泛」是一種蘊藏新意的模糊。「泛」的氾濫，大概說明我們的文化在整體上處於結構變革的時代。原有的版圖、疆域正在被侵蝕、破壞。有的地方猶如神話裏孕育世界的混沌，潛伏着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