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養了一缸金魚。某天換水時未留神，結果抽水管吸住了一條金魚的眼泡。金魚使勁掙脫，結果一隻眼泡生生得被抽水管的巨大吸力吸掉了。接下來的幾天內，這條金魚再也無法保持平衡，傾斜的身體無法游動，只能靜靜地呆着。

　　魚不會說話，但在我看來，它是如此的苦命而值得憐憫。我甚至想起賽珍珠《大地》裏，王龍對兒子很嚴厲，唯獨對那個從小就只會傻笑的女兒無比憐愛。於是，每次餵食，我都注意將魚食撒在這條魚的周圍，不時看一眼免得牠被同類欺負。但牠依舊如風中飄搖的小火苗，在四天之後熄滅了。

　　前幾天看到一則人物報道，講述的是西安盲人張喜平的故事。從一九九○年起，他每天起大早，從距離城區二十公里的家中，獨自一人攜兩大筐重一百六十斤的雞蛋，轉兩次公共汽車、耗時一個半小時進城售賣，賺取六十七塊錢。不論颳風下雨，不賣完決不回家。回家後，晚上要忙活到半夜，準備好明天要賣的雞蛋。

　　三十多年裏，馬路從雙車道變成八車道，汽車越來越多，張喜平不斷調整適應着腳下的路。眼睛看不見，卻能靠手觸摸來稱雞蛋、收錢。長年勞累，小腿靜脈曲張，已經腫脹變形。他就是這樣自食其力，堅強地撐起了一個家。

　　別人覺得他太苦，而他回答說：「人生在世上就是來賣力氣的，等老得走不動了，幹不動了，才是真正的苦，其他時候都不算真苦。」看到那條無法游動的金魚時，我驀然又想起這句話。很多時候，我們對自己太過縱容甚至近乎於矯情。與張喜平相比，我們叫嚷的「苦」算什麼呢？

　　由於看不見，聽歌是張喜平的最大享受。七十年代末，他就靠在河灘撈沙子攢的錢買了一台收音機，聽鄧麗君唱《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