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點二十分，中環二號碼頭。偌大的候船室，只有我一個人。末班船似乎遲到了幾分鐘，但終於還是來了。告別孤零零的候船室，我形單影隻地踏進船艙。找了一個靠窗的後排位置坐了下來。

　　船艙裏的空調，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我把西裝裹了又裹，還是有點冷。「下次再不坐末班船，一點人氣都沒有！」我心裏咕噥着。這時，耳邊忽然響起：「小伙子，我坐到你旁邊好嗎？」我不禁嚇了一跳。循聲望去，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穿着綠色的薄毛衣，手裏拄着一根木枴杖，不知何時上的船。我忙把放在旁邊座位上的包抱在懷裏。可能是老人家也覺得太冷，所以願意找人挨着坐吧。但奇怪的是，我一直看不清她的臉。

　　「阿婆，這麼晚回家啊，沒人陪你嗎？」她愣了一下，有些答非所問：「你們下班太晚了，我等了好久也等不到。」我琢磨，或許是她孩子也同我一樣在中環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飯，於是她就坐末班船出來接孩子吧，說不定往日的這個時候，她已經接到孩子並一起坐末班船回家呢。想到這，我就勸慰她：「阿婆，別生氣，現在賺辛苦錢真的不容易，不加班日子不好過的。我陪你一起回家。」阿婆連聲說好。

　　二十三分鐘的船程，阿婆絮絮叨叨了很多，比如要按時吃早飯、千萬不要傷了胃，比如要多運動、保護好視力，比如睡覺不能貪涼，「過堂風最邪了，容易嘴歪眼斜」。我聽着聽着，覺得這些話熟悉又遙遠。特別是「過堂風」這一句東北話，是小時候媽媽常說的。正回味着，船靠岸了。我和阿婆一起下了船。

　　「您住哪一棟樓啊，我送你。」「不用啦，孩子，我自己慢慢走就好了，你趕緊回家睡覺，明早還要上班呢。」

　　阿婆一再推辭，我只好先走了。走出不到百米，又想起那句「過堂風」，我心裏一陣難受，決心去問阿婆是哪裏人。於是，又折回去。可是，路上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月光，像鹽一樣撒在地面上。

　　七月半。月掛中天。媽，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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