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觀眾在第二十一屆中國(深圳)國際文化產業博覽交易會現場體驗VR修復永樂宮壁畫。\新華社
「新大眾文藝」是近期文藝文化界的一個熱門話題,它由《延河》雜誌社二○二四年七月在一篇題為《新傳媒時代與新大眾文藝的興起》的文章中首次提出,隨即引發了文學藝術及傳媒界的廣泛關注與熱烈討論,報紙與雜誌都發表了圍繞此一命題開展討論的系列觀點。在數字技術迅猛發展的當下,文藝創作與傳播方式正經歷着前所未有的變革。新大眾文藝作為一種新興文化現象,標示着文藝文化的轉型正以「新浪潮」的方式快步前行。
新大眾文藝之所以「新」,首先體現在創作主體的多元化。作家徐則臣認為「新大眾文藝應是全民參與的動詞性存在」。傳統文藝創作往往由專業作家、藝術家壟斷,而數字時代的文藝創作則向大眾敞開大門。社交媒體平台、自媒體渠道的普及,使得任何擁有智能手機和網絡連接的人都能成為內容創作者。素人寫作作為新大眾文藝的重要組成部分,引起文藝界的高度重視。一批未經專業訓練的普通人參與了文學創作活動,外賣員、快遞小哥、保安、出租車司機、保潔員等等普通勞動者,如王計兵、胡安焉、楊本芬以及東莞的溫雄珍、王瑛等等,他們借助文學網站、短視頻平台以及最新的人工智能大模型等,成為「素人寫作者」,實現了身份的多重性。「新大眾文藝」創造了文藝生產的新範式。人民大眾不僅是被文藝書寫的對象,而且打破了傳統文藝創作的專業壁壘,成為了文藝的「創作者」。也就是說他們不僅是「劇中人」,而且是創造文藝新「大劇」的「劇作者」。他們既是文藝的表現對象、接受者和享受者,也是文藝的創造者。這種創作主體的多元化形成了專業創作者與業餘愛好者並存的文藝新格局。
素人寫作直接源於日常生活,具有強烈的現實感和代入感,他們的寫作憑藉真實鮮活的生活體驗和獨特視角贏得了讀者青睞,一些網絡文學作品的影響力甚至超過傳統文學出版物。這種變化促使專業作家重新思考自身定位,也推動了文學出版和評價機制的改革。用戶參與式的傳播──如轉發、評論、二次創作──使作品在傳播過程中不斷被豐富和重新詮釋。傳播渠道和傳播方式也有了完全不同於傳統的模式。
在審美標準方面,新大眾文藝也呈現出從專業評判向大眾喜好傾斜的趨勢。「點讚量」、「轉發數」、「播放量」等量化指標成為衡量作品價值的重要標準。這種變化一方面反映了受眾話語權的提升,另一方面也引發了關於藝術標準是否被過度簡化的討論。專業批評與大眾評價之間的張力,構成了新大眾文藝發展的內在動力。
從文化意義來看,素人寫作體現了當代社會最大限度地滿足人民群眾精神生活需要的時代趨勢,也是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的現實途徑。當技術條件允許時,每個人都有權利通過文藝表達自我、把握與理解世界。這不僅打破了文藝才能天賦論的神話,強調文藝是人類普遍具有的潛能,而且在專業化分工日益細密的現代社會,文藝活動為普通人提供了全面發展的機會,是克服職業局限、實現自我豐富的重要手段。寫作不僅是個人表達欲望的滿足,更是一種文化權利獲得感和美好生活獲得感的真實體現。當普通人能夠通過寫作講述自己的故事,參與文化建構時,社會的文化生態將更加多元豐富。素人寫作中蘊含的草根智慧和生命體驗,為文藝創作注入了新鮮血液。普通勞動者從最真實的生活出發,書寫並表達自己平凡且生動的生活,真正展現出他們充滿感情、有血有肉的喜怒哀樂。他們給新時代的文藝審美注入了新活力,使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文藝人民性得到更為充分的體現。「新大眾文藝」恰恰是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在中國具體實際中得以充分發展的豐沃土壤。
此外,我們也看到,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游於藝」思想與今天新大眾文藝這一命題也有契合之處。儒家將「藝」視為人格修養的途徑,而非專業技能的炫耀。這種觀念在今天仍具啟示意義:文藝創作的價值不僅在於作品本身,更在於創作過程中人格的自我完善。當文藝回歸生活本真,成為人人可參與的日常實踐時,其社會教化功能和育人功能將得到更充分發揮的空間。「新大眾文藝」讓社會美育變得更接地氣。在文化傳承方面,新大眾文藝也發揮着橋樑和紐帶的作用。它將傳統文化元素以現代人喜聞樂見的方式重新詮釋,使古老的文化遺產煥發新的生命力。例如,許多網絡文學作品巧妙融入古典詩詞典故,短視頻平台上傳統工藝的現代化展示,動漫根據傳統文化資源加以現代改編,都有效促進了年輕一代對傳統文化的認知和認同。
「新大眾文藝」引發的文藝變革既帶來前所未有的文化活力,也提出新的挑戰。未來的文藝發展需要在開放包容與高質量追求、大眾參與與專業引領之間保持動態平衡,既要肯定其積極貢獻,也要引導其克服商業化、淺表化、碎片化等傾向,使其真正成為提升國民素質、增強文化自信的有力載體,構建起真正多元共生的文化生態。在此過程中,重新思考藝術與生活、專業與業餘、技術與人文、傳統與創新的關係,將有助於我們更深刻地理解當代文化轉型的深遠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