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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集/微言唯有故人知:《宋家客廳》──「香港悅讀周」圖書推薦(上)\洪 雯

時間:2024-04-25 04:03:00來源:大公报

  圖:宋以朗著《宋家客廳》。

  極有才又極有財、真誠而又慷慨──誰不想與這樣的人成為朋友?宋春舫、宋淇、宋以朗這三代人,便有這樣的共同特徵。加上對文學的熱愛,宋家三代人與諸多文壇巨子和飽學之士成為了摯友。

  我得知宋淇和宋以朗父子,是因張愛玲。一九九五年,張愛玲在美離世,遺囑指定所有遺產交給她在香港的摯友宋淇打理。宋淇去世後,他的兒子宋以朗成為張愛玲遺產執行人。正因宋家父子,張愛玲人生中後期的大批重要作品,包括《小團圓》、《秧歌》、《異鄉記》、《同學少年都不賤》等等,得以逐漸面世,實為讀者之幸。

  客廳,乃迎客之地;不同的年代,宋家在其不同住處的客廳裏,迎送過中國文壇諸多文人。例如,宋春舫在杭州的別墅春潤廬,章太炎、徐志摩、林風眠、蔡元培等等曾寄宿過,熠熠星輝,數都數不完。

  而這本《宋家客廳》,由第三代的宋以朗寫成,追憶了父親宋淇和母親鄺文美與錢鍾書、傅雷、吳興華及張愛玲四位文人的交往史,資料主要來源於父母與四位之間的私人書信往來、手稿,以及作者的家庭記憶。數學和統計出身的宋以朗,中英文造詣都極高,行文嚴謹,文字平實而感人。讀之,彷彿坐在宋家的客廳裏,聆聽那些鴻儒們激盪思想、切磋文字、交流情感、分享生活瑣事。由於這些書信往來的時間、空間跨度很大,呈現了這幾位文人在不同時期(四十至九十年代)、不同地方(上海、香港、美國)的生活片段,可視為四位文人的一部「外傳」,或者一部別樣的中國現代文學史。

錢鍾書:「文化崑崙」和「最高法院」

  宋淇與錢鍾書相識於四十年代初。那個時期,宋淇常辦飯局,聚集友人月旦文壇和時政,錢鍾書夫婦、傅雷夫婦都是座上賓,從而互相邂逅。這些「賞心樂事」和「口體享受」,《我們仨》裏也有提及。一九四九年,宋淇舉家來港,怕政治牽連內地的朋友,便斷了與錢鍾書的聯繫。直到一九七九年鬆動後,才恢復通信。據書中說,他們的第一封信便與錢鍾書女兒圓圓來港到宋淇家作客有關。

  錢鍾書學問之淵博,不僅被視為「文化崑崙」,還被朋友們稱為「最高法院」──任何學問上的爭議,以錢的說法一錘定音。他的書信,絕對可以稱為「現象」,多用毛筆寫就,或行或草,或白話或文言,點綴英、法、意、德等多國語言,就像在玩語言遊戲。用宋以朗的話來說就是「舞龍」一般。學問少點,根本無法接話頭。好在宋淇也是多才多藝,操多國語言,方能把信通下去。

  這些書信,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錢鍾書的性格。每每有朋友請教學問,他在給出「最高法院」的裁決後,總是示意提問者到他的《管錐編》去查閱,恃才傲物,那是有的。信中還流露他的機警、幽默、旁徵博引、聯想豐富,思想的跳躍有時到了「無厘頭」的程度。他在近八十歲時給宋淇的毛筆書信中,在自嘲之後,還加上個「呵呵」,就像現在網絡的表情符,讓我莞爾。

  書中有幾處談及錢鍾書與夫人楊絳之間的相處,短短篇幅,齊眉舉案躍然紙上。錢、楊通曉多國語言,外界傳言他們在家中每周中、英、法、意、德輪換用。錢鍾書對此說法表示呵呵,說「在家與季康操無錫土話」。書中還提及,為讓丈夫專心做學問,楊絳常為他處理公事,包括替他去開會、完成上級分派的翻譯任務等──以她的才學,擔當得起這個替身。而在錢鍾書最後的日子裏,楊絳每日去醫院探望,在他耳邊輕聲安慰,直至他去世──用的,便是他們在家中說的無錫話……這些,《我們仨》中也說過。

  生活中相濡以沫,靈魂上互相滋養,錢楊這樣的夫妻,想必便是所謂的神仙眷侶吧。我大概二十歲還不到時,忘了是在怎樣的場景下,一位同齡友人跟我分享他的婚姻愛情觀:一種是人生伴侶,一種是靈魂伴侶,二者兼得,才謂神仙眷侶。當時的我,懵懂單純如白紙一張,不明白他說什麼。今日想起來,他在那個年紀,竟已有這般領悟,令人嘆息。

  只是,生活中步步相隨,抑或靈魂層面莫逆於心,得其一便難得其二。二者兼而得之,除了錢楊,我能想得出的,大概還有郭靖和黃蓉、楊過和小龍女──既是「神仙」,人間自是難得一見的。

  可是,錢鍾書有如此神仙伴侶,卻寫出了最深刻的婚姻現實: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城裏的人想逃出來。如同張愛玲,涉世不深,卻深刻洞悉人性,包括人性中最隱密的那些小陰暗、小委屈,都分分明明。臨水,便可照花─所謂天才,想必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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