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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走廊/母校的長桌\吳 捷

時間:2023-10-30 04:02:49來源:大公报

  圖:舞蹈學校的花車。\作者供圖

  世界名校如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咱雖然無緣就讀(智商不夠),卻也帶着朝聖情懷參觀過。參觀既多,頗覺無趣,因為毫無歸屬感,純然走馬觀花,此花與彼花就並無區別。回到母校,情感卻完全不同。每一處樓閣、每一叢草木,都映出自己學生時代的影子。你會激動,會心跳加速,會想哭也想笑,想擁抱每棵樹,想在草坪上打滾兒,感覺自己被溫暖的毯子裹住,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Homecoming,美國大學(亦有一些高中)傳統的校友返校節,通常在九月或十月的一個周末,節目包括花車巡遊、選美、帳篷陣(tent city)、行進樂隊表演、美式足球比賽、燒烤等等。在大學城,返校節也是當地居民一年一度的盛大嘉年華。警署、消防隊、電台、非政府組織和一些商家也會參加花車巡遊等活動,借機與市民聯誼。市內幾條幹道會提前封路,市民則帶着摺疊椅、毯子和寵物,早早來到花車經過的主路兩側霸位,互相攀談,向花車招手歡呼。

  今年的花車巡遊照例由警車開道,警員代表駕車,其家人坐在副駕駛位上,有的懷抱幼兒或貓狗,向眾人揮手致意。其後是三輛鮮紅的消防車,閃燈鳴笛,市民可看清平日是誰在保護他們的安全。幾位大學預備役軍官扛着國旗、州旗、校旗踏步向前,學校的馬隊、行進樂隊隨後而來。樂隊成員的高帽上飄着彩羽,制服是代表大學的黃藍兩色。樂隊邊吹奏邊隨節拍左右搖擺,觀眾也跟着搖擺起來。陸續跟進的是幾輛敞篷車,載着盛裝的返校節「國王」「王后」候選人。帥氣的黑人小伙煲呔燕尾服,身邊是明眸皓齒的白人女孩。

  之後是重頭戲:各社團的花車。皮卡作為拖車在前,木板裝上車輪在後,其上用木條、稻草、紙板、紙質飾物搭建小屋、小車、城堡、彩繪牆壁,參加者在車上和車邊或站或坐,載歌載舞,衣着和步伐都很統一,顯然經過精心準備和多次練習。他們牽着抱着小貓小狗(有幾隻都睡着了),向觀眾拋灑糖果。國際學生代表舉着印度、沙特阿拉伯、日本、韓國、意大利等國國旗,穿着色彩鮮艷、花紋精美的紗麗、和服等民族服裝。花車上有個學生認出了我,雙手作擴音器舉到嘴邊大吼「Dr. Wu!」看樣子恨不能跳下車來與我擁抱。我喊回去:「帳篷陣見!」

  帳篷陣設於大足球場,各院系和學生團體架起自己的帳篷招待校友。有的擺出漢堡、熱狗、蛋糕,有的借機做宣傳,免費分發印有院系或商家名稱的鑰匙鏈、貼紙,或者義賣自製食品、紀念品以籌集社團經費或獎學金。我東找西看,終於與在花車上喊我的學生凱特遠遠望見彼此。我們同時張開雙臂向對方衝去,直到擁抱在一起。長長的擁抱完畢,才看到路過的人都在對我們微笑。

  凱特學的是廣告專業,在得州工作:「才畢業五個月,就感到時間不夠用,真想回到學生時代,被校園和社團寵着、保護着!」我們順手拿了免費的漢堡、烤肉和薯條,又招來兩個相識的學生,坐在校友會的帳篷下聊天。鄰桌的老先生打量我們一番,問:「你們幾個都還沒畢業,還是學生吧?」我不作聲,繼續假裝學生,並且美滋滋原諒了老先生的老眼昏花。凱特卻立即坐直身體,一揚下頜,驕傲地回答:「我五個月以前就畢業了!」老先生悠然道:「我是五十年前畢業的。」我們纏着他問五十年前的情形。他笑:「那時工作一小時能賺七毛五分錢,可以打三分鐘的電話!」

  我雖未參加過兩個母校的返校節,卻在畢業後多次回到母校。有時是在當地參加學術會議,有時則是單純回去懷舊。一次特地穿了校名服漫步校園,恰逢周末,不少人來學校參觀,見我穿校名服就向我問路,請我拍照,我都樂而為之。只有一位訪客把我問倒了:「學校的健身房在哪裏?」要知道我在學生時代是個超級書呆子(nerd)。母校如慈母,保護着培育着學生,又把毫不情願的他們一一推出溫暖的小窩,推到廣闊世界的疾風迅雷中去搏擊、去掙扎。然後,在每一個返校節,以及每一個不是返校節的日子,都張開雙臂,歡迎畢業生回來看看。

  看當年教學樓門口只有拳頭粗的小樹,如今主幹合抱,枝葉分披。看曾經喜歡在其上打盹的茸茸草地,如今仍三三兩兩躺着曬太陽的學生。看昔日碧藍的湖水,如今映出成熟甚至略帶風霜的面容。看圖書館中曾經埋頭學習的角落,看新蓋的教學樓,看青山元不動,白雲自去來,看自己隱隱在其中的逝水年華。母校不是最有名的,卻是最好的,而我有幸徜徉其間,正如泰戈爾《飛鳥集》中的一句詩:「我不能選擇那最好的,是那最好的選擇了我(I cannot choose the best. The best chooses me)。」

  幾年前與一位同學同返母校,在大學書店前四處張望,指指點點:「看,那家三文治店還在!」「這不是咱們畢業答辯前一起排練的桌椅嗎?一點也沒變!」「這邊的大門重新修過了!」在書店門口侍立的店員聽了一會兒我們的嘰嘰喳喳,這時向我們輕輕欠身,微笑道:「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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