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街頭一瞥。/作者供圖

　　五一前，到CBD辦事。導航顯示地鐵需要換乘，且兩頭都要走一段。而巴士一班即可，走路距離也略短一些（九百多米），於是選擇坐巴士。

　　雖說避開了上下班高峰，但臨近假期，經過市中心幾個旅遊景點，車越走越慢，人越上越多，空氣也越來越悶熱。過了朝陽門，瞄一眼窗外─第一眼覺得這座樓好大啊，足足一大片，但為什麼全是鉛灰色的呢？第二眼才看清楚，是天空！整個北部天空是嚇人的滾滾黑雲，好像天空要翻轉似的。有人說要下雨了，懷柔那邊都下冰雹了。

　　一個多小時後終於到站。下了車空氣驟然涼了，天色陰沉欲墜，若再步行近千米，可能遇雨或來不及辦業務。果斷掃了輛單車，聽着耳機裏「林志玲」的聲音導航狂奔。終於在下班前四十分鐘趕到辦事大廳。辦完業務，大雨傾盆而下。恰到下班高峰，寫字樓前排滿了等着打車的人。我和經理兩人同時叫網約車。打車軟件顯示，排在我前邊的有一百九十七人，過了一會，超過二百人了……好在經理叫的車二十分鐘後到了。雨沒有馬上停止的意思，沿途到處可見躲在樓下避雨等車的人，有年輕人頭上套着塑膠袋騎車狂奔……

　　開網約車的小伙子看起來斯斯文文，他老家在外地，隻身來北京打拚。疫情三年公司沒有業務，而身背車貸房貸，每天一睜眼就是債。於是出來開網約車，每天上午十點多出來跑到晚上，可有五六百元的進項。全天跑的，能拿到千把元。他姐姐還在老家，小城市生活安逸得多，物價沒那麼高，生活方便，有大把時間跳舞休閒……但他已經在北京買了房安了家，說什麼也得一直拚下去呀！

　　暴雨中一路擁堵。高樓大廈在傾瀉的大雨中看起來輕如沙礫，並不能給歸心似箭的人們一個踏實的庇護。此刻最大的安慰，莫不如一條網約車的回應。四十分鐘後下車，小伙子說有個在金融街附近叫車的人，一直線上等他……是日全城路網指數刷新二○二三年紀錄，平均車速每小時十五點七公里。

　　居大不易。在這個龐然都市，每一次出行，如同跑鐵人三項，地鐵公交、單車、步行……今天如果沒有打到車，恐怕再要來個現代五項了，加上游泳……

　　這麼多年，奔跑是常態。

　　作為大都市市民，生活日常基本上兩點一線。光是上下班路上幾乎耗盡了大半時間和氣力。早早出門趕赴上班，看着天邊的朝霞很美，想拍，總是被樓林遮擋。堵在漫無邊際的車流，打個盹再醒來，朝霞沒了，眼前還是無邊無際的車車車、樓樓樓。

　　工作上也是一個不停奔跑的節奏。收拾辦公室時，一個人走過的路徑歷歷在目。看到了一個勤奮用心、做事精專的人，看到了一個扎扎實實、從不懈怠的人。這麼多年來，這個人一直在奔跑，從未停止奔跑──

　　用廢紙反面訂成一個備忘錄本，記錄着每天要做的事項，每完成一項，就畫一個鈎；十餘本筆記本，記錄着參加的每一場會，邊上用小夾子夾着紙條，記錄自己隨時的思考火花；每經手一項工作，都梳理流程，細到文件名稱、座次圖……上會名單生僻字用拼音標註；每接一個政策諮詢電話，記下案例和處理意見，以作積累；論文集、雜誌有多篇署名文章……偉人選集、年鑒中夾着的紙條、畫下的重點符號……一大摞獲獎證書，還有「十佳青年」榮譽……

　　同事因車禍住院，接他父母來京、幫着租房，白天從單位食堂訂飯送醫院，落實康復中心，還要與肇事司機和公司交涉……晚上加班處理工作，足足三個月。

　　玻璃板下有一張醫生開具的卧床全休一個月的診斷證明書，要求住院做手術──當時因腰椎間盤脫落，壓迫神經，痛得走不了路、睡不着覺，但年底工作太忙，既沒做手術也沒請假休息，每天上班躺在車後座，走路拖着一條腿挪動……拖到後來，脫落的椎間盤無可奈何地留在身體裏跟肉長在一起，拍核磁隱隱可見，至今。

　　再有一年，陪母親到同仁醫院做白內障手術後，母親一再催我去上班，我就又趕去辦公室。其實白內障術後眼睛會有種種不適，過後想想母親被紗布蒙着一隻眼，忍着眼部脹痛、流淚，自己做飯喝水、滴眼藥……心疼不已。

　　這個努力奔跑的人，居然是自己！果然是自己！當然是自己！

　　這樣的打拚並非為了生計，如果不這麼辛苦，並不會影響生存。但，一個人的成長，不也應該追求高質量發展嗎？用心用力做好每一件事、待好每一個人，這麼多年，確實挺累，但從沒饒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