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電影《鐵達尼號》上映，我看了兩遍，當時被傑克和露絲的愛情深深感動，有些細節沒有留意。船上是否有中國人？這個問題我想也沒想過。

　　近日，紀錄片《六人：鐵達尼號上的中國幸存者》上映。該片監製占士金馬倫、英國導演羅飛、美國海洋歷史學者施萬克及數十位研究員，用紀錄片的形式，追尋六位幸存者的後人及身邊朋友，通過不同的線索及視角，盡力還原出一段真實的歷史，就像剝開一隻洋葱，一層一層往裏深入，直至觸及隱秘的內核。

　　影片中曝光了《鐵達尼號》裏一個未剪輯到電影中的鏡頭。救生艇最後在冰冷的海面上發現了一塊漂浮的門板，門板上趴着一個難民，鏡頭拉近，是一張華人的面孔，他叫方榮山，是鐵達尼號上幸存的六名華人中的一員。占士金馬倫正是根據方榮山獲救時的經歷，創作出《鐵達尼號》女主角露絲在門板上被救的場景。

　　實際上，當年一共有八位華人登上了鐵達尼號，只不過最終幸存下來的是六位。八位華人是三等艙乘客，他們的身份是職業水手，當時準備搭乘鐵達尼號去加勒比海的港口工作。海難發生後，五位華人幸運登上了救生艇，方榮山借助門板被唯一返回尋找幸存者的第十四號救生艇搭救，還有兩位華人乘客則不幸溺水而亡。

　　獲救的鐵達尼號上的傷者全部被送往了醫院，健康者則換船被送到目的地紐約港口，唯獨幸存的六位華人被拒絕入境，因為當年美國施行嚴格的《排華法案》。六位華人只好乘坐另一艘輪船前往古巴，從此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

　　他們後來的人生軌跡是怎樣的？紀錄片《六人》的拍攝團隊，通過各種途徑，穿越千山萬水，找到一些幸存者的後人及鄰居，發現海難發生後的最初幾年，他們幾個還在一起工作，直到一戰爆發，他們走向了不同的生活，有人移民去了美國，有人去加拿大開了咖啡館，有人被遣送回香港，有人因病去世了……洋葱的內核慢慢聚集在《排華法案》上。當年西方媒體竟然污衊華人幸存者是貪生怕死者，說他們是偽裝成女人躲在救生艇上才活了下來。果真如此嗎？《六人》攝製組花了一年時間造了一艘尺寸一模一樣的救生艇，並讓人模擬藏在救生艇中，發現這根本是無法做到的，因此洗刷了六位幸存者的污名，沉冤昭雪才是對經歷過慘烈海難得以幸存的六人的致敬。

　　說實話，在影院裏看這部紀錄片時，我屢次為拍攝團隊的嚴謹、努力、執著而深感讚嘆。為了追蹤一百年前的歷史，他們先後造訪了三藩市、芝加哥、多倫多、倫敦、布里斯托、香港、北京、台山等二十多個城市，搜集了無數資料，從最初只有英文名字，連對應什麼中文名字都不知道，到最後排查出六人的真實中文名字，種種艱難不易，可想而知。最關鍵，他們的初衷，只是為了給素不相識的這六位中國人正名，為了將一段有價值的歷史還原出來。

　　一百多年前，一些貧困華人迫於生計去海外謀生，從《六人》中，我們還可以感受到僑胞在異國他鄉漂泊的辛酸、堅忍。他們被洋人歧視，在戰戰兢兢的恐懼和夾縫中討生活，從事的都是水手、餐飲等低微的小商業。然而，憑藉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立足扎根，方榮山幫助了很多同胞走出去，也使自己的後代接受到良好的教育，漸漸融入當地社會，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可以說，方榮山的個人經歷，也是整個在海外拚搏的華僑社會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