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紀實電影《血色星期天》講述一九七二年初派駐北愛爾蘭的英軍鎮壓平民的流血事件。\劇照

　　上周，英國發生了兩件大事，一個是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丈夫菲臘親王以九十九歲高齡去世，另一個是北愛爾蘭爆發持續騷亂，統獨兩派火併死灰復燃，兩者看似並不相關，實際上卻有着割不斷的歷史淵源。

　　四十一年前的一個夏天，在接連幾天大雨之後，陰沉多日的北愛天空終於放晴，加上當天為公共假期，恰是出遊的好時機。正在北愛度假的英國王室蒙巴頓勳爵決定帶上家人出海散心，當他們登上私人遊艇「幻影五號」時，怎麼也不會想到船身已被人裝上一枚五十磅重的炸彈，隨着一聲巨響，七十九歲的蒙巴頓和他年僅十四歲的外孫等四人死於非命，蒙巴頓被炸斷雙腿，場面慘不忍睹。

　　這位蒙巴頓勳爵正是菲臘親王的舅舅，由於菲臘親王年幼時顛沛流離，身邊沒有什麼親人，長期以來蒙巴頓不僅是他的導師，在精神上甚至扮演了父親的角色，包括查爾斯王子也把蒙巴頓尊稱為「我的名譽祖父」，據說菲臘親王與女王的結識，也來自於蒙巴頓的精心安排。在熱播的英劇《王冠》（The Crown）裏，就描述了他們之間的「父子情深」，比如菲臘親王任何重要儀式都會有蒙巴頓出席，小查爾斯考慮入讀哪所學校也要蒙巴頓拿主意。

　　安裝炸彈的則是分離組織愛爾蘭共和軍（IRA）成員，該組織反對北愛與愛爾蘭的領土分割，始終為實現愛爾蘭南北統一而鬥爭，屬於堅定的獨立派。他們之所以將目標鎖定蒙巴頓，不僅因為他是最具威望的王室成員，更由於他曾擔任英國皇家海軍元帥及英軍海陸空三軍國防參謀長，理應為鎮壓愛爾蘭共和軍承擔歷史責任，用他們的話說，「暗殺恰恰是蒙巴頓一生都在對他人做的事」，另外此舉也是為了引起輿論對英國政府「持續侵佔北愛行為」的關注。

　　蒙巴頓勳爵被愛爾蘭共和軍暗殺，折射的就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北愛那一段腥風血雨的歷史，為反抗英國政府的鐵腕鎮壓，愛爾蘭共和軍製造了大量爆炸、暗殺等恐怖主義行動，僅在一九七三年倫敦汽車爆炸事件中，就有超過二千人死傷。二○○二年第五十二屆柏林電影節上，獲得最高榮譽「金熊獎」的紀實電影《血色星期天》（Bloody Sunday），講述了一九七二年初派駐北愛的英軍向正在遊行的民眾開槍，造成十四人死亡、十三人受傷的震驚世界的流血事件，故事的背景正是雙方矛盾最為尖銳的時期。

　　事實上，就在蒙巴頓遇害五個月前，英國派駐北愛的大使理查德．塞克斯爵士剛剛被暗殺，進入八十年代英國前首相、「鐵娘子」戴卓爾夫人在海濱城市布萊頓召開保守黨年會時也險遭暗殺，僥幸躲過一劫，九十年代愛爾蘭共和軍更在車內安裝迫擊炮，襲擊了唐寧街十號首相府，但只擊中了後花園。據史料記載，當時為了防止愛爾蘭共和軍安放炸彈，北愛首府貝爾法斯特的街頭甚至沒有一個垃圾箱，其緊張程度可見一斑。

　　直至九十年代末，北愛的局勢出現轉機，在羅馬教廷等多方長期努力下，一九九八年北愛各方簽署了實現停火的《貝爾法斯特協議》（Good Friday Agreement），和平大門終於打開。二○一五年查爾斯王子踏上北愛「寬恕之旅」，首度探訪了蒙巴頓勳爵遇害地，並與老冤家愛爾蘭共和軍的正式組織──新芬黨領袖握手言和，雙方相逢一笑泯恩仇。只可惜好景不常，隨着今年初英國正式脫歐，平靜了二十三年的北愛，因為邊界問題再次陷入動盪。

　　當年北愛和平協議能夠簽署的一個關鍵，是歐盟成員國之間互相開放，北愛與愛爾蘭也自然沒有邊界，人員可以自由往來，看起來形同一個國家。英國決定退出歐盟，北愛作為英國領土，與愛爾蘭必須要劃分邊界，但如何劃分又左右為難，若在北愛與愛爾蘭之間劃界，獨派勢必強烈不滿，若在北愛與英國本土之間劃界，在統派眼中又是喪權辱國。按照去年英歐達成的脫歐協議，暫時採取後一種情況作為緩衝，這也為挑起北愛歷史矛盾埋下禍根。

　　近日統派以去年夏天新芬黨違反限聚令，為前愛爾蘭共和軍成員舉行葬禮，卻被北愛政府決定不起訴為由，借題發揮地展開連日示威抗議，不料遭到獨派強硬反擊，統獨兩派很快升級為流血衝突，北愛彷彿一夜間回到從前，迄今騷亂仍未完全平息。

　　二○一六年英國公投脫歐之後，我曾到訪以三葉草（shamrock）為象徵的北愛，在一些斑駁的歷史遺址中，能依稀找到當年槍林彈雨的痕跡，印象最深的是，不少民居就橫跨北愛和愛爾蘭邊界，人們幾十年來已習慣於隨意往來於兩地，很難想像有朝一日會突然被一切兩半。北愛獨派最大的擔心是，脫歐後終有一天，北愛再也不能「回家」。根據早前一項民調，北愛超過半數人希望在未來五年內脫離英國，然後與愛爾蘭統一問題舉行全民公投。

　　說回菲臘親王，他的王室封號為愛丁堡公爵，即是以蘇格蘭首府愛丁堡命名，而今年五月蘇格蘭將迎來重要時刻──議會選舉，獨立派政黨已誓言若勝選將推動二次獨立公投，意味着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