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宣布勝選美國第四十六屆總統，他的人生經歷隨即成了媒體的焦點；以七十七歲競選總統且一舉勝出，他是美國史上第一人。可這些佳話，我們權當錦上添花即可。我以為拜登挺過生命中最為嚴峻的三個關坎：三十歲喪失妻女，四十八歲罹患重疾，七十三歲晚年喪子；再加上職場的一次次倒下（三落）一次次站起來（三起），那才是他人生的「重中之重」。他的頑強承受力，是現時大家最感興味的談論話題。激勵人心之效應，勝過各種各樣的暢銷勵志書籍，也更「心靈雞湯」。

　　其實所謂正能量，所謂勵志，所謂心靈雞湯，歸納起來，不外乎「東山再起」。一言以蔽之，人生這條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面臨挫折，命運多舛，只要挺得過去，東山再起也未可知。

　　這是一句很管用的成語。雖然乍聽不免覺得內蘊執念，可細想之，何嘗不是一個美麗的希望，蘊含着更大的人生主張──成敗未可知，但終究有夢。

　　確實，東山再起，此言不僅有撫慰作用，也是一種勸誡：即使去到最壞處，說不定絕處逢生，誰知道呢。或許是我過於樂觀，總在這四字成語中看到希望，覺得那是一種悲憫，在撫愛着人世。

　　一直沒能忘記多年前的一個早上，我走經一座大廈的樓下，看到前面不遠處圍了一圈人，還不斷有人圍攏。沒來得及意識發生什麼事，已聽到說有人跳樓。一個女子從十二樓縱身跳下身亡。我愣在一片吵雜聲中，聽到的是眾人的七嘴八舌：為什麼？為什麼這樣不珍惜生命？死解決不了問題，為什麼這樣看不開……

　　我記得那天是星期一，晨光金亮。經過周六日兩天的休整，顯然女子仍然沒想通，決定大清早一了百了。然而逝者已矣。在一眾圍觀的人面前，現實是地上的那灘血泊。翌日閱報，稍加留意地方版，果然上了報。親人三緘其口，跳樓原因未明。傍晚經過大廈那裏，見一個六十開外的婦人，蹲在女子墜樓處，一邊燒冥紙一邊哭泣。火光中揚起的紙灰屑，像一隻隻飛舞的黑蝴蝶。我繞過石階，想避開婦人，可還是隱隱約約聽到她邊哭邊說：女啊，你為什麼這樣傻？你的路還長着呢……

　　婦人跟女兒說的那番話，讓我深刻地感覺到生與死的距離是如此之遠。一個慘傷的母親，最終還是會原諒傷她心的女兒。女兒不是對她負氣，而是人生讓她失望。但是更讓母親傷心的是年輕的女兒沒給機會自己。

　　說人生，誰沒經歷一些憂患？都得苦味自嘗。而窗外的風景，有着打開局面的氣象，可以吸收陽光和雨露。所謂東山再起，真的不是輸與贏的問題。而是留得青山在，給自己機會。